周淙予听见含糊却轻快的笑声传过来,他低着头机械地看着手里的画报杂志,却一个字都读不进去。下午的阳光依旧热烈,将他晒得几乎快要沁出汗水来,却依旧抵不去胃部痉挛而阴冷的抽痛感。
他忍不住闭上眼,杂志被无意识收紧的手攥出咔嚓声,然后又被粗鲁地卷成一团,用力地抵在胃上。
他静默了很久,直到棠景意起身要离开,他才跟着起身,短暂的晕眩没能模糊周淙予的视野,他朝着棠景意走过去,说:“我送你。”
他们乘电梯下楼,出于患者考虑,医院的电梯度大多缓慢。周淙予不得不用力闭眼才能勉强抵消电梯带来的眩晕感,待到出去时又是扑鼻而来的塑胶味,周淙予忍不住皱眉,正要快些进到车里,却险些和同样走到驾驶座旁的棠景意撞上。
“我来开吧。”棠景意说,“下午喝了冰的,胃疼了?”
周淙予一怔,他缓缓收回手,说:“还好。”
“你知道……”他低声说,“你知道,回家的路吗?”
大概人难受时确实是要脆弱些,尽管周淙予已经极力忍耐,却还是抵不住想要破罐子破摔的冲动。他望向棠景意,泛白的唇不安地轻抿着。
“开导航就好了。”棠景意说。
于是原本就苍白的唇越用力地抿紧了,周淙予轻笑笑,说:“好。”
他是没有搬家的。
还是那栋熟悉的老宅,在旧城区的一处别墅区里。就连门口的财树盆栽都还是老样子,和棠景意四年前看到时一模一样。也不知道是旧的依旧长势良好,还是又换了一株新的。
这段于他来说不过只过去四年的记忆,对于周淙予而言,却已经是十年前了。
十年过去,家里样貌依旧,就连大门都没有换,还是老式的钥匙开锁。周淙予没有让棠景意为难,棠棠要他喝水,他就喝水;要扶他上楼,他就上楼回卧室,躺下休息。
“家庭医生的电话呢?”棠景意说,“你个消息,让他过来看看。”
“好。”
不过胃疼是老毛病了,除了平时作息饮食调理好,也并没什么其他方法,只能难受了就吃药。医生看过后觉得问题不大,嘱咐好喝点粥垫垫肚子再吃药后便离开了。
周家原先是有住家保姆的,不过他们进门时并没人在家。棠景意也没有多问,见周淙予蜷在被子里似是睡着了,便轻手轻脚地退出去,打算去厨房给周淙予煮点粥。
周家的别墅不大,兄弟俩的房间在三楼,相互挨着。要下楼梯时路过自己房间,棠景意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看向那扇紧紧合着的房门。
【棠棠!】oo7忽然激动道,【这么个天降的大好机会,你不去把那些信件拿回来销毁?】
棠景意一顿,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任务这回事。
书房也在三楼。
棠景意转过身,踟蹰片刻,还是朝书房走去。
书房没有上锁,就连陈设都一如往昔。进门时右手边是墨绿色的长条沙,他曾无数次躺在那里翘着腿打游戏。周淙予就坐在沙对面的办公桌后工作,忙碌之余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有时让他多喝水,有时让他坐起来看手机免得伤了颈椎,到最后索性亲自去把弟弟拎起来坐好,又倒来温开水放到他面前,盯着他一口口喝下去。
【书柜下边,下边。】oo7催促。
保险柜也在老地方,书柜底层打开推拉门就是了。
家里的保险柜是机械转盘锁,内嵌的齿轮在转盘的转动下哒哒作响。棠景意自然是记得密码的,家里的每一处备用钥匙放在哪儿,每一个密码是多少,周淙予都不厌其烦地和他说过好多次,非要他记住不可。
他找出备用钥匙,结合最后一圈密码,咔哒一声打开了柜门。
里边赫然放着一摞由牛皮纸信封包着的信件。
棠景意拿出来,长久放置的牛皮纸已经略有些干涩,他敞开信封口粗略往里边看了一眼,便看到许多年前自己在病房里一边插着留置针一边歪歪扭扭写下的字:
周淙予哥哥:
再往下就是密密麻麻的正文,棠景意匆匆合上信封,却还是有些下不了决心,只是僵硬地捏在了手里。
这些信都是他写的。
说来奇怪,他此前做任务时,每每穿越到小世界都已经是个成年人,至少也是个少年。可有着周淙予的最后一个世界,他刚穿过去时,却是在手术室里醒来的、一个年仅五岁的小萝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