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没有喝下寒食散,那她就先从陶世遗身上学起吧,有时候以仇人为师,更加可以弥补自己的不足。
“表舅,你还带我去见我娘吗?白头发老爷爷说只要你受伤了,就会去看大夫,我娘就在大夫那里,那样我就能见到我娘了。”
漏洞百出的一番话啊,可是沈彤知道,疑心病重的人,是会为这些漏洞找出根缘的。
果然,陶世遗眼中的笑意更浓,即使他的身上还在淌血,可他依然笑如春风。
“白头发老爷爷说得对,表舅是要看大夫,也是要带你去见你娘,可是表舅身边的人全都睡着了,谁送我们去呢?”
小姑娘显然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她怔了怔,说道:“大叔,大叔可以的。”
陶世遗笑着说道:“那好,彤彤扶着表舅,我们去找大叔。”
出门之前,陶世遗取出药箱,为自己涂上金创药,这些年他一直都与江湖人有联系,这样的金创药他也收了不少。
已是二更时分,大宅死气沉沉,小姑娘有些瑟缩,不由自主地紧靠着陶世遗,陶世遗爱怜地摸摸她的头,一只大手放在了她的后颈。
小女孩当然不知道表舅随时都能捏住她的脖子,她惊恐地四下张望,问道:“大叔去哪儿了?”
“可能在外面吧,我们出去看看。”陶世遗边说边蹒跚着向大门口走去。
陶家的宅子很大,从陶世遗的院子走到门口,陶世遗已经汗流浃背了。虽然伤口的血已经止住,但是每走一步便是钻心的疼痛。
门子看到陶世遗,也是吃了一惊,这些日子他们不敢懈怠,四个人轮班,即使是夜里也不敢打瞌睡。
“老爷,您这是要出去?”门子问道。
陶世遗微笑:“让车把式备车吧,我要去看大夫。”
说着,他还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女孩。
骡车很快备好,门子看看四下,有些迟疑:“老爷,您自己出去吗?”
陶管家没在,护院们也不知去了哪里,就连老爷平素不离身的随从也没有跟着出来。
陶世遗微微一笑:“无妨,有人护着我呐。”
门子不明所以,他看一眼老爷身边的小女孩,难道老爷说的是这个小孩子?
陶世遗带着沈彤上了骡车,他的手一直没有离开沈彤的后颈,在外人看来,那是一个长辈对孩子的亲昵,可是陶世遗自己心里最清楚。
骡车驶出陶家门口,立刻便有几道黑影跟在了后面。
陶世遗把车帘拉开一条缝,看着不远不近跟在后面的人,他对沈彤道:“彤彤,你看,那些大叔就在后面呢。”
沈彤咧嘴笑了,是啊,她来的时候就发现那些大叔了,而且她也知道,这些大叔是一路从镇上那处小院子跟着来的,陶世遗虽然没有发现,但是她发现了,为了避开那些大叔的耳目,这一路上她颇费了些功夫。
说起来这一晚上也真累,她跟着陶世遗从镇下去了镇上,又跟着他从镇上回到镇下,现在也不知道还要跟去哪里。
沈彤打个哈欠,好在她睡了一下午,又吃了一条鱼。
“困了就睡吧,到了地方表舅叫你,你很快就能见到你娘了。”
陶世遗的声音格外温柔,沈彤缓缓闭上了眼睛,呼吸渐渐变得均匀起来,她睡着了。
车厢里的陶世遗收起了脸上一贯的笑容,一只手还在沈彤的后颈上,另一只手却紧握成拳。
第17章路上
暗夜寂寂,一条身影出现在小院子门口。
“告诉大老爷,姓陶的出门了,身边带着一个小孩,咱们的人已经跟上。”
关明觉独自坐在桌前喝着茶,他在等,他相信他的判断没有错,打草惊蛇之后,就是引蛇出洞了。
消息递进来,关明觉微微一笑,一切都很顺利,陶世遗果然沉不住气了。
杯中茶汤灿黄,映出关明觉唇边的笑容,可是笑着笑着,他忽然放下了杯子。
这一切有些太顺了,就像是要睡觉就有人递枕头,是今天晚上的这一招真的起了作用,还是陶世遗太不济了?
陶家之所以能在上乔镇扎下根来,虽然全靠了关家,但是自从陶父无意科举,上至关老太爷关良辅,下至关家其他子弟,对于陶家就视如不见了。
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家,还比不上自家的家生子,无须理会。
因此在陶父死后,陶家母子投靠了黄家。后来陶母也死了,陶世遗拿着舅舅的书信,又去京城投亲,这一次陶世遗投靠的是礼部侍郎黄晚秋那一支。
几年后,陶世遗回到上乔镇,只是那个时候,关家正值水深火热,关良弼病故,关良弼的儿孙全部丁忧。
关良弼的儿孙代表着家族中最重要的势力,他们的丁忧,也代表着关家暂时退出了朝堂。
关家自顾不暇,无论关良辅还是关明觉,都没有闲心去留意陶世遗。
待到尘埃落定,关家也差不多死心的时候,已是几年之后了,那时陶世遗已经变成陶老爷,不但置了大宅,还开了多家铺子,他举止文雅,待人谦和,在这一带声誉日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关明觉眼中,陶世遗和当年的陶父一样,都已是不值一提的弃子了。
黄家是沈家的姻亲,沈家成了大齐立朝后第一个被诛九族的家族,治罪的是沈毅,九族是指沈毅的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黄家姑爷是沈毅的幼子,黄家不在九族之内,虽然不会连坐,但是从此也失势了,黄晚秋和黄敬皆被贬官,黄家迁出京城,不到一年,黄晚秋和黄敬皆死于任上。
陶世遗没有了黄家这门亲戚,即使在上乔镇置办了偌大家业,可在众人眼中,他也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商户而已。
想到这里,关明觉叹了口气,如果那个人没有出现,他差点就让陶世遗在眼皮底下混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