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纵酒静静地看着从屏风后走出的这道娇影。
她垂着头,只让人看见她那堆云砌墨般柔软的乌发。一身赭色鹤纹劲装,给她添了几分英气。
殷梳慢慢地走了出来,将手里攥着的一个瓷瓶轻轻放在桌上。
须纵酒问:“这是什么?”
“解药。”
简单的对话后,两人似再无话可说,一时间室内一片寂静。
良久,殷梳打破沉默,干巴巴地补充道:“你早晚服两次,三天便可以清除体内余毒。”
须纵酒朝她走了过去,低声问:“你只是为了给我送解药,没有什么别的话想和我说吗?”
殷梳双手合在腿前,垂着眼睛没看他,轻声开口:“我无意伤你,很抱歉。”
须纵酒似低叹了一声,他和颜悦色地说:“是我学艺不精,不怪你。”
一边说着,他一边又走到窗前将窗扇合上,然后又走回桌边,拉开椅子,倒了两杯茶。
“既然来了,我们先坐下再慢慢聊吧。”他将茶杯推向殷梳。
殷梳原本见药送到了就打算即刻就走,不想再与他过多纠缠不清。
但她抬起头刚准备搪塞拒绝时,阳光炽盛,入眼看到须纵酒清俊的面容苍白,两颊还透着有些病态的红晕。
她只能捏着手指坐了下来。
她犹豫再三,开口劝道:“你还是早些歇下吧,这段日子你前前后后旧伤又添新伤,你底子再好也不能这样折腾。”
须纵
酒气定神闲地听完她的关心,慢悠悠地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含笑说:“多谢关心,我会的。”
他听殷梳久未回应,抬起头看向她,见她若有所思地盯着他胸前的伤口处。
察觉到他探究的眼神,殷梳抿了抿唇小心地措着辞,似有暗示道:“这次虽意外伤到你,但或许对你而言也不全是祸事。”
须纵酒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他放下茶盏,竟干脆地认同她说:“不错。”
殷梳有些好奇,问:“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意思?”
从她的角度看,她知道湮春楼联合万家堡的打算,他们要给殷莫辞扣上勾结魔教的帽子,揭露他的身世,毁掉他积攒下来的名声,将他逼入绝路。他们想等殷莫辞身陷囹圄孤立无援后,从他身上挖出他们想知道当年殷氏埋藏下来的秘密,继而夺取丹谱。
而须纵酒大抵是他们计划中的一块拦路石,万钰彤则是因为和殷莫辞的关系所以屡次被牵连,殷梳猜测。
终于带走殷莫辞和万钰彤后,武林中别有用心之人必定会抓住这一点将他们私通魔教的罪名坐实,而且连带着须纵酒也会落上一些莫须有的污名。
但昨夜溪边那一战留下的痕迹颇多,各世家门派不可能查不到。再加上今早意料之外对须纵酒发起的围攻,又凑巧被须丘山亲眼目睹,这其中可以做的文章便太多了。
所以送药后须纵酒既然说坐下聊聊,殷梳便想
试探着向他点出此事。
须纵酒神情微妙,他伸手沾了些茶水,在桌面上边画边开口说道:“原本我以为去平陵山这一路少不了会被众世家追堵,还需要费不少功夫谋划布置。但湮春楼如此猖狂,我也不想辜负他们的一番美意。我会让各位世伯知晓,是湮春楼的人图谋丹谱前来劫狱,我们是不得已自保离开,如此一来,这一路应该会轻松很多。”
一边说着,他的手指在湮春楼三字上画了个圈。
他说得很直接,殷梳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不会认同我这种想法,毕竟还要欺瞒你叔父。”
须纵酒温和一笑,坚定地说:“非常之事自然可用非常之法,我并不是那种迂腐不知变通的人。再说了我们的确没有和湮春楼谋事,算不得真正的欺瞒。至于我叔父……你不必担心。”
殷梳点了点头,突然话锋一转,说:“于你而言,的确是莫须有之罪,可我不是。”
须纵酒骤然皱起眉头,但还没等他说话,殷梳又开口了。
她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斟酌了一下,开口道:“我计划在这几天挑一个合适的时机,在世家面前出面。当他们发现我是湮春楼的人之后,必定会更加确信这一切都是湮春楼在借机生事。你们一定要抓紧时机,平陵山一定会有当年的蛛丝马迹。”
须纵酒幽幽地看着她,问道:“你原来便是这般打算的?”
殷梳理所当然地颔首。
见须纵酒面色凝然,缄默不语。殷梳又想了想,十分诚恳地开口:“只不过你们要多提防一下身边的人。当时殷盟主只身犯险去诱万钧显形那晚,他书房里被搜出和湮春楼来往的书信,那件事真的不是我做的。你们身边一定还有其他湮春楼的人,而且这个人和你们是个比较亲近的人,而且在武林盟是个地位不低的人。”
须纵酒点头:“我信你。”
殷梳松了一口气。
他又说:“只是……这件事也不需要你以身涉险自爆身份,你已经帮了我们许多了。”
殷梳一愣,她黛眉深蹙,完全想不到须纵酒会这么说。
须纵酒凝着她的脸,指节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眼下各世家门派的心思怕是都被丹谱吊了起来,人心浮动,难讲到底是有几分真心是放在严查正道中人与魔教勾结这件事本身上。若殷梳此刻暴露,众世家定会以为她就是魔教派来夺取丹谱的使者,到时她必然成为众矢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