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掷地有声地落下,日光遁走,皎洁的月亮升起,夜色降临。
因是早已预料到,须丘山并无太多讶色,只是他眼尾仍流露出了一丝深痛,微阖了一下眼睛。白夫人眨了眨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殷姑娘天真烂漫,冰雪清透,我心向往之。”
须纵酒双手轻握成拳,他身姿如修竹般挺拔,疏朗的眉目不卑不亢。他抬头看着卷翘的屋檐下露出的半个月亮,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起和某个人在弥漫着人间烟火的巷子里买过的糖饼,是那样的甜。
天地间静默了许久,白夫人才笑盈盈地开口:“看来是劝不得了。”
须纵酒没理会她,他看到须丘山眉宇间那样凝重,又开口强调道:“叔父,至于当年之事,我绝不是因为因殷姑娘的缘故而对殷家有所偏颇。这件事情疑点重重,我不能仅凭一些只言片语便相信那便是一桩江湖旧事的全貌,必定要亲自追查到底,一切终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须丘山凝视着他,他的眼眸中仿佛有风雨激流涌动,他的神色无奈而痛惜:“敛怀,虽然你……但是兄长在时,他视你为亲子。后来兄长将你托于我,你身世坎坷,我深恐辜负故人。如今你已长成,凡事行不苟合,胸有成略,叔父应当信你,但是……”
须纵酒昂首挺立,任由须丘山探寻他的眼底
。看到须丘山犹豫不决,他嘴角挂起似有若无的笑意,乌云散去,清透的月光映在他脸上。
“叔父,刀剑铸就尚需千锤百炼,而侠之一字,更重逾千斤,我不觉坎坷。”
须丘山一怔,他叹了一口气。
“敛怀,追本穷源是好事,若查到最后,当年之事真的没有内情,叔父怕你无法自处。”
须纵酒仍同上次一般回答他:“侄儿自有分寸。”
说到这里,他突然心头一动抬眼看向须丘山,想到了在万家堡藏书阁看到的那本没头没尾还被人撕去一页的书里写的那个丹谱。须丘山也是武林泰斗,他会不会知道这个丹谱是何物?
见他突然动作,须丘山问:“敛怀有话要问我?”
须纵酒瞥了一眼一旁的白夫人,摇了摇头。
须丘山似有倦色,他摆了摆手:“这些天你日夜奔波也累了,早些去休息吧。”
须纵酒向他们鞠了礼,利落地转身进了屋。
看着他毫不拖泥带水的俊逸背影,白梦筠抬眼瞄了眼须丘山的神色,又开口道:“依我看啊,敛怀还是年轻,让他再多历练历练,自然会明白今日幼稚。还有那个花样百出的殷姑娘,敛怀从小都没有接触过女子,长大了也不和正经的世家小姐来往,才会受不住她的撩拨挑逗……”
她越说越有些收不住,抬头看了看须丘山似乎在凝神沉思并没有细听,她收敛了神情不再说话。
须纵酒回到屋里,他简单收
拾了一番便合衣躺在了床榻上。黑暗笼在他身边。他侧过身看着窗纱上婆娑的树影,庭院里亮着光的窗户一扇一扇地被吹灭,天地的轮廓渐渐模糊不清。
他侧耳又听了一会,从床榻上一跃而起,伸手一把拿过放在枕边的刀。他在黑暗中轻巧地绕过桌子,转身带上门,一头扎入茫茫夜色。
万籁俱静,他便可以夜探藏书阁。白天万钰彤的动作他看得很清楚,他也可以打开藏书阁里的暗道,去万钟的庭院里查个究竟。
他脚尖点着高高低低潮湿的草地,绕开了万家堡巡夜的守卫,一路无阻地到了藏书阁外。他飞身悬在一颗粗壮的柏树后,俯视着藏书阁内的情况。
院内灯火星星点点,但看了少顷竟没有一个人影。他有些惊疑,但迟则生变。他脚尖在树干上一点,借力一跃落入了藏书阁内。
他凭着记忆和敏锐的目力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机关处,刚要伸手叩开,倏尔心中一动,回头看了眼书架。
那本记载着所谓“丹谱”的书册应该还放在他白天收起的地方,不如现在也顺便将书借走,拿去问一问叔父。
迟疑间他朝那个书架那边走了两步,脚步骤然顿住。他凝神屏息,侧耳听到了书架里侧传来极轻微的窸窣声,他压住脚步走了过去,看到里面竟然有个耸动的人影。
他眸中冷光一闪,电光火石间身形一动,抽刀架住了里间的那个人影。与此
同时他听到一声极短促的娇声呼叫,一股熟悉的馨香扑鼻而来。
他心里咯噔一下,从怀中掏出颗夜明珠往前一照,果然看到了那张白净姣好的脸。
殷梳双手交叠捂着自己的嘴没让自己惊叫出声,一双杏子眼湿漉漉的,有些怯生生地看着他。
须纵酒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小心翼翼地收了刀,用无声的谴责眼神看着她:不是说好了要你听你堂哥的话吗,你怎么在这里?
殷梳瞪大了眼睛,眨巴了两下,似乎在说:你不也在这里?
须纵酒还在惊魂未定,他的刀法刚劲,出手干脆,刚刚那削铁无声的刀刃距离殷梳的脖子堪堪不到一寸。若他适才稍微手抖一下,便会划伤殷梳雪腻肌肤。
见她一双眼睛还在无辜地滴溜溜乱转,完全没把刚刚那么惊险的一幕当回事,他假装生气地拿刀柄点了一下她的鼻子,用气声训她道:“你不好好睡觉出来乱跑什么,你可知道这里有多危险?”
殷梳有些吃瘪,她也用口型回答他:“我睡不着,随便出来逛逛,结果看到这里没有人……”
她伸手向外指了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