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感到过意不去,余数不知出於什麽心理,倒了半杯果汁喝下去,酸酸甜甜的健康饮料是一般男人都不喜欢的东西,难为霍彬为了他的这个古怪嗜好而一直刻意迁就。
拿著剩在杯中的果汁走向二楼,余数终於下定决心,趁现在有空收拾杜涛的遗物。前些日子为了收拾情绪和找工作,他一直有意回避这件事。不过余数知道自己不能活在过去,他始终要面对一些事。
或许将杜涛的东西处理完之後,他能从这次惨败的暗恋中走出来。
站在杜涛的房间外,余数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後轻轻推开了门。
环视四周,余数发现发间里乱七八糟地堆放著一些看似多余的家俱,应该是霍彬从一楼搬上来的。余数定了定神,开始整理杂乱无章的房间。他收拾了几张桌椅,忙忙碌碌地做了一会儿,直到感到疲惫才慢慢走进杜涛的卧室。
他以前来过这个地方一次,杜涛不喜欢带同学去他养父母的别墅玩,但他是唯一的例外,就连杜涛那位前男友似乎也没有来过这里。余数知道他在杜涛心中还是与别人有些不一样的,尽管对方宁愿死也不会爱上他,但好友对他的那份特别仍然让他的心无法安静。
不经意打开衣柜,余数的目光瞬间投在了柜中第一格挂著的那件深蓝色外套上面。这是他大一时送给杜涛的生日礼物,花了一个月打工的薪水才买到的。杜涛说是非常喜欢,但很少穿出来。
余数猜想大概是他挑的东西与杜涛的审美观不相合,但现在出神的人猛然想起,从那之後,每次他过生日,杜涛都会穿上这件外套。好在他们的生日时间比较相近,否则像现在的天气穿出来,岂不会热死人了?余数怔怔想到这里,不知可不可以擅自把杜涛的表现理解为,其实对方还是相当喜欢并珍惜这件衣服的?
对自己的胡思乱想与到了这种时候还抱有荒唐奢望的想法感到好笑,余数伸手轻轻抚摸这件外套,他对它有极深的印象却不是因为这件衣服是自己送出的礼物,而是在他过22岁生日的时候,杜涛就是穿著它,陪了他一整晚。
那一天,杜涛原本说是要与其情人外出约会的。余数很理解好友的决定,毕竟他只是好朋友而不是伴侣。然而没想到杜涛在晚餐前赶回来了,像往年一样特意陪他过生日。
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为他庆祝生日、也为这一天的到来感到快乐的人大概只有杜涛。余数清楚地记得,小时候父母吵架之後都会恨恨地瞪著他,嘴里低声埋怨,充满了怨毒与後悔。
“当初如果没有你就好了,弄得现在想离也不痛快。”
“你真的是一个……多余的人。”
手指颤了颤,余数其实比谁都明白,父母的感情很有可能在母亲怀上他的时候就变淡了,所以他出生之後才得到了这个名字,所以双亲根本不会真正关心或在乎他,所以父母在每一次的争执之後又是那麽痛恨他这个多出来的包袱。
小时候他曾经尝试多做家务,每科取得高分,希望能获得父母的重视与欢心。但不管他怎麽努力,那两个人从来也不会多看他一眼。到了後来,余数甚至觉得他们不在意他还是有好处的,因为他很害怕面对双亲看著他时充满抱怨与懊悔的目光,好像这个世界根本容不下一个那麽渺小的他。
渐渐的,不断的自我安慰与暗暗鼓励让余数养成了坚韧内向的性格,不管受到多大的刺激,不管遇上再大的困难,他只需要一个角落,静静在那里呆上一会儿就能说服自己接受现实,努力为自己活下去。
被人忽视的角落俨然成为余数避难与最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域,当年父母离异都不要他,借口他已经有了很强的独立生活能力,便将他一个人扔在本市,各自和新的爱人组成了家庭。余数在寝室的角落里默默独自抚平创伤,那时询问蹲在角落中久久不愿出来的他,遇上什麽烦心事的人正是杜涛。
这让余数觉得,就算没有被任何人期待,但杜涛对他还是非常好的。就像生日那天,杜涛撇下了自己的恋人,匆匆赶回来陪他一样。
“我这样的人啊,每一天都被人预订了,但一年总有那麽些时候是完全属於你这个好朋友的。”当时和他吃完外叫的披萨与生日蛋糕,又抱著酒瓶狠喝一气的杜涛是这样说的。
尽管对方承认的仅仅只有友情,但余数听到暗暗喜欢了那麽久的男人对他说出这样的话,心情还是异常澎湃激动。
他不知道如何应对杜涛说的话,唯一能做的似乎只能陪著杜涛喝酒。在他们都似乎醉得不轻的时候,余数感到他被这个男人亲亲热热地揽进了怀里。杜涛身上那件衣服很暖和,就像对方发烫的脸庞贴在他面容上的感觉一样。
在惊疑不确定间,余数吃力地昂起头,看见瞬间在眼前放大的俊脸。
那是他和杜涛之间仅有的一次亲吻,发生的原因却仅仅是酒精。
余数被吻得神智不清,迷迷糊糊地猜想,杜涛有可能是把他认成对方的男友了。他不愿当别人的替代品,更不想趁人之危,但拒绝不了一直暗恋的男人那麽用力又深情地吻著他,也无法推开醉得举止狂乱、在那时显得是那麽强健有力,好像可以攻破一切的杜涛。
如果有人在那时骂他卑鄙或无耻,余数也会心甘情愿地承认了。就算无法得到杜涛的心,哪怕与这个男人曾经有过一次难忘的甜蜜回忆,他也很想抓住。当然事後,他或许会因为罪恶感永远离开一直喜欢的人,但在那种时候,他们双方似乎都停不下来了。
杜涛的味道透过这件外套袭向他的皮肤与肢体,余数不知道如何应对,只能懵懂青涩地回应,面对男人难得的酒後乱性与神智不清,他能做的似乎只有暂且放开理智,全力配合一次了。
不过最终,杜涛还是在他们袒诚相见,头颈交缠的紧要关头停止了动作,应该是酒精让他沈沈睡了过去。第二天,清醒之後的杜涛完全忘了前一晚做过什麽,余数自然没有提起。
想到这里,余数禁不住上前,张臂将那件外套拥进了怀里,紧紧抱著。多年前那个夜晚是寒冷的,他从杜涛的这件衣衫与体温中体会到了温暖,瞬间变得火热疯狂;此时此刻明明是夏季的夜晚,然而他的身心却由滚烫陡然变得冰凉。
因为不管他怎麽努力付出,这件衣服的主人再也不可能关切地询问他的状况,不会对他微笑,哪怕是并非出自本心,却仍能让人头晕目眩的拥抱,他也得不到了。
失态之下扑过去,紧紧抱住衣柜中挂著的衣物,余数蓦然觉得,他的腿奇怪的发软,身不由己地向下跌倒,扯了一些挂著的衣服下来,好像也弄翻了摆放在衣柜里的另一些东西。
他是在收拾房间还是来搞破坏的?余数苦笑著偏头,发现几件贴身的衣物就静静掉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它们好像也是属於杜涛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