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睛却被蒙着一层厚厚的灰雾,眼白泛着青灰色,瞳孔失焦空洞无神,把外界的一切都挡在外面,那层雾好像怎样都散不开了。
这几天林瑶眼睛都快哭瞎了,厕所里是沈眠干呕的声音,这些天她什么都不吃,一句话都不说,每天就跪在灵堂看着老人那张灰白的遗照,不哭不笑,像是被抽走灵魂的空壳。
“眠眠。”林瑶哭着搂住她的背,女孩的肩薄的像纸,风一吹就会倒下。
沈眠擦着嘴上的水渍,亦步亦绉地往自己住的地方走,单薄的身影,在雨夜里摇摇欲坠。
第二天早上他们要回去了。
沈眠很早就换好衣服出门了,她站在大门口的屋檐下。
今天的雨比昨天还要大,厚重的黑云不断往下压,不远处的山被浓厚的白烟遮盖,晦暗的乡间被迫穿上飘渺的纱衣。
雨不断,风微凉,树叶沙沙响,雨水匆忙入地,旁边的桃花树,花连带着花枝被拍在地,与混浊的雨水混在一起,枝头落了空。
良久,雨将停,声势渐小,落空的枝头不久后又会冒出新芽,生生不息。
沈眠想,以后她可能不敢再回来了。
车上沈眠依旧是不一言,林瑶很担心,时不时借着后视镜看看她的情况,车快要进城的时候,林瑶从前面递过来一个红色的木箱子。
“眠眠,这是外婆留给你的。”
她没打开看过,这是她收拾遗物的时候现的,上面本来有一张黄的纸,纸上写着,给囡囡的。
老人走的匆忙什么都没留下,除了这个箱子。
沈眠接过箱子依旧不说话,车内恢复安静,一车的人脸色都不好。
到家的时候沈眠抱着箱子,直接走进房间,剩下三人坐到沙上,没人开灯,客厅里是沉重的暗。
屋子里沈眠打开了台灯,昏黄的光是这间房子唯一的一抹亮。
她坐在床上,一动不动,抱着手上的红木箱子看了很久,直到腿麻了,她才将腿伸直,伸手把箱子打开。
里面东西很多,摆放的很整齐,沈眠伸手一样一样的把它们拿出来。
第一个是一个红布,里面包着一张银行卡,卡又被一张白色的纸包着,纸上写着,囡囡结婚的时候用。
沈眠眼眶一红,把卡塞回去,用红布重新包好放在旁边。
她又拿出一条用红线穿着的弥勒佛项链,弥勒佛是用材质很好的玉做的,项链的红绳上有个白色的布,布上面写着保佑囡囡平安顺遂。
这是外婆在沈眠上学的时候,特意去庙里求来的,老人老了就是怕哪天自己出了什么意外,不能陪在囡囡身边,去庙里求了这个。
算是防患于未然,也能个留念想。
最后一个是一张打印的照片,照片有些模糊,是沈眠和外婆打视频的时候,老人无意间截的屏,画质不好,但可以看清照片里的沈眠笑得很开心。
平日里她见不到囡囡,她听说城里可以洗照片,就特意去城里把照片洗出来,放在身边以解相思。
囡囡上学忙不能总给她打视频,老人又怕把照片放在身上,干活的时候弄皱了,于是放在这个箱里,想囡囡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
箱子里还有很多小零食,都是邻居送的,她没舍得吃,都留给囡囡。
“呜。”沈眠喉咙一哽,呜咽出声。
此刻,一直被她刻意压在心里的情绪彻底崩塌,沈眠抱着红木箱子,泪水肆意,泣不成声。
她甚至连哭声都压抑不住,抽噎声在房间里格外的清晰,每一滴泪都是对逝去的人,无尽的不舍与思恋。
她没有外婆了,世界上最疼爱她的人没有了。
再也不会有人在她害怕的时候抱着她睡,不会有人会在她哭的时候拿零食哄她,以后受了委屈,不会在有人用那双粗糙的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
她也没有家了。
外婆死了,她被埋在那个高高的土堆里,她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了,她在大地里,沈眠生活在大地之上,她们中间搁着一层土,那是不可跨越的鸿沟,是生离死别,是永不能再相见。
心里的空虚永远也无法被填满。
沈眠哭得快要窒息,亲人死亡后,疯狂涌入的回忆最为致命。
从此阴阳两隔,思恋只能看冰凉的墓碑化解,相见只能奢望你来梦里造访。
“眠眠。”
门被敲响,房间里是难掩的哭声。
沈知行推开房门,看着坐在床上哭的喘不过气的妹妹,他心脏一抽,红着眼睛走过去,单膝跪在床边,伸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哥哥。”沈眠抬起头,泪眼朦胧,脸上是哭的太用力而泛起的潮红。
她薄弱的身体扑进沈知行的怀里,那样的瘦弱,那样的无助。
“外婆死了,再也没有人会爱我了,最爱我的人不在了。”她哭得颤抖,似要把这些天强忍的哀伤全部吐出来。
沈知行抱着她,鼻尖酸楚,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不怕,哥哥爱你。”
这是他第一次学会表达爱,只是付出的代价太过惨痛。
……——……———……——……
【最后一刀,后面没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