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是在这时候第一次对她说了关于眼泪的话。
孤说,“收起你那不值钱的眼泪。”
她后来极少在孤面前哭,即便有了再多的委屈,她也不肯了。
孤后来十分后悔。
可她此时因沈宴初哭,这眼泪值钱吗?
不值钱。
被赐死都不哭一声,见了沈晏初便哭得如丧考妣。
轻贱。
她真是爱极了她的大表哥,她大表哥一离席,她便要跟着走。
她可记得自己如今的身份,她的眼里心里都只有一人,她不记得孤才是她的主人。
孤前所未有地动怒,孤叫了她“魏俘”。
战俘即是奴隶,可惜她不知。
若非孤留她,她早该去了东北角。
孤扣住她的手腕回兰台,她呢,她却要朝沈宴初奔走。
就在长乐宫外,她一声声地喊着孤这辈子最厌恶的三个字。
孤便知道,他们相见时必要闹出这一幅郎情妾意生离死别的鬼样子来。
孤疾疾前行,她目不转睛,她只知道目不转睛地望她的大表哥,却不知看自己脚下的路。
她踉踉跄跄,屡屡摔倒,是,你永远扶不起一个不看路的人。
不看路的人,她活该摔倒,她活该撞得头破血流。
一上王青盖车,孤便一把扯下了她的领口,叫她好生看看自己的肩头,叫她仔细地看看孤的姓氏。
孤的“许”字早已在她肩头结了痂。
她是孤的人,孤的战俘,这榆木一样的脑袋,偏生记不住。
不该生的心思,就应当死在心里。
她还哭,她质问孤,既已停战,为何不能退还战俘。
退还战俘?
战俘,要么死,要么为奴为妓。
哪有什么“退还战俘”?
自周以来四百余年,孤不曾听过这等异闻。
不曾。
笑话。
“魏人姚小七”,早就查无此人了。
她以死相逼,拔了簪子便抵住自己的喉咙,她说自己宁愿死,都不愿留在兰台。
她还说,她要回魏国,要大表哥带着她的尸回魏国。
她始终想走。
孤始终知道。
她十分刚烈。
那尖利的簪子蓦地便往脖颈刺去,殷红的血霎时便顺着脖颈往下淌来。
她是真正想死。
孤亦是最恶要挟。
便是自此开始,孤再不许她簪戴钗饰。
可孤,可孤此时毫无办法。
孤素来高瞻远瞩,唯独对她束手无策。
孤怎么忍心要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