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特是被一阵晨寒惊醒的。
他在沙上挣扎着撑起身子,用手指揉捏着眉间,唤回着自己的神智。
昨晚钢琴家回来得很晚,晚到小提琴家给他留的那支蜡烛已经燃烧了大半。
在看到这点星火的时候,他的内心就像被圣歌安抚了一般。
那些折磨着他的狂躁与不安都慢慢被平息。
他放轻了自己的动作,打开了窗子驱散着自己身上浓郁的酒气,然后踉跄着跌坐到沙上盯着那簇幽幽的火苗出神。
直到他疲惫地睡去又在晨间醒来。
尽管这阵睡眠质量并不高,但它将李斯特的醉意驱逐得差不多了。醒来的钢琴家随意地理了理头,身后吹拂的凉风让他停止了动作。
他再一次踟蹰着慢慢来到窗前。
天还没完全亮,街道上只听见浅浅的马蹄声和稀少的行人的步子声。他们在朦胧里穿梭,算不上景致的画面却让李斯特看得出神。
这种不明晰的黎明前的压抑,一如他的内心。
如果有人能注意到他的脸,一定会现,这个年轻人还会有如此不自信与迷茫的样子。
就像是自己心中的信仰轰然倒塌,沦为迷途的羔羊般。
那双失去光彩的碧蓝色像块蒙尘的宝石般黯然,李斯特将自己的双手伸到眼前。
他细细地打量着自己手心清晰的掌纹、粗长有力的手指、甚至是每一处骨节,唇边却泛起了近乎嘲讽的苦笑。
阳光从身后洒了进来,黎明已经来临。
垂放下双手,李斯特渐渐靠近着他最喜欢的那架贝森朵夫。
身后是光明,而他却仿若在黑暗中前行。
打开琴盖,抬指抚上琴键的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这些熟悉可爱的黑白色,离他好远。
他与钢琴之间,已经被划出了一道不可接近的鸿沟。
那些被强制掩盖的纷杂思绪在酒精醉意的消弭后卷成一股狂潮淹没了李斯特。所有他欣赏的音乐家们的特质都化作刀雨般,一滴滴砸进心里,剜出些深深浅浅的伤口。
在和帕格尼尼的面谈后,他终于知道了自己音乐的低微,他终于知道了自己艺术的稚嫩。
“年轻人,如果这一切都是你的音乐,那恐怕还远远不够。”
微笑着的帕格尼尼随意地拿起他心尖里的那个姑娘的小提琴,为他单独奉献了一场音乐的盛宴。
然后将他打击得体无完肤。
“夏洛琳,我是多么可笑啊,我竟然迷失了我的钢琴”
如果肖邦音乐里的诗意是他可以慢慢去接近的,那帕格尼尼的辉煌技巧已经是登峰造极。
就像,不可接近的神灵。
帕格尼尼的音乐,是一个清高孤傲的灵魂,它自我且不可驯服。
李斯特的钢琴呢
他脆弱的自我已经被彻底击碎。
双手重重地落在黑白健上。
三度、六度、八度、十度,疯狂的双音、心碎的颤音、冰冷的琶音、愤怒的震音,他就在这架贝森朵夫上把心里的苦楚泄出来。
不知疲倦,无暇顾及疼痛与汗水。
再不弹奏钢琴,再不找回自己,他就要永远卑微地失去一切资格了。
夏洛琳是被钢琴声惊醒的。
她从没听过这样的宣泄,近乎绝望的表达方式让她的心被扯的生疼。她无暇细想,披上外套就向那架不堪重负的钢琴奔去。
她怔愣在原地。
狂乱分散的金、赤红的无神双眸、紧抿的白嘴唇,这样的李斯特,让人心疼。
高抬的手指砸下的连续强烈的重音让夏洛琳的神智重回体内,她冲到他跟前呼唤他的名字。
“弗朗茨。”
自虐式演奏的钢琴家根本听不到外接任何声音。
“弗朗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