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清明特典 通往天堂的路六（第1页）

人生是一个不断学习的过程，不断更新自己的定位，不断认识到自己手里面的，还有离自己而去的。

提前知道了结局在某种意义上是一件好事，这能让你有更多的时间去做好心理准备，更清晰地思考这件事的意义所在。

这么多年我所经受的教育都在告诉我，死亡是一件悲伤的事情，是难以面对的，痛彻心扉的，无可挽回的事情。

但在后来，大家都会现，比起上述的所有属性，死亡在本质上是一件相当正常的事情。每个人从出生那刻起，就注定要面对死亡，不管是最亲近的人，或是自己。

其实我应该在更早的时间就踏上这个月台，坐上返乡的车，在最后的时间里尽可能地再多陪陪她们。

但那并不能改变遗憾的的结局。

京子阿姨和明日奈需要在城区里多置办一些东西，所以我们出了火车站就分开了。来接我们的是我的姑姑和姑父，坐上他们的车之后，再两三个小时就能回到那个老房子。

时隔三四年的再次见面，大家都没有表现的很悲伤，我们聊到了我今年刚刚高招考试的表弟，聊到了刚刚上高中的表妹。

我这才知道表弟考上了国立大学中顶尖的京都大学，在今年的四月份已经准备入学——这对于我们家族来说是一件相当值得庆祝的事情，到了我这一辈，我们算是走出了这个小山村，在这个岛国上扎下了根基，真正走上了更高的层级。

不过也因为这件事，表弟没有办法在最近的几天赶回老家，我想奶奶知道后，应该也不会责怪他没有送自己最后一程。

老人们总是盼着孩子们回来，又盼着孩子们走得远远的，飞的高高的。

昨晚大约是下了一夜的雨，早上山里起了很大的雾，还有些凉，阳光穿透云层拉起了长长的白色帷幔，挂在漫山遍野的杉树枝头。

这场景像极了神话故事中的天堂，却又无比熟悉。车开的很慢，我摇下车窗，在湿润的山风里一点点地从窗外找着自己印象中的路。

山顶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立起了不少风力电机，大大的扇叶在云层中搅动着，轰隆轰隆的声音不断传来，相当的吵。

这样的山村里可能再过几年就没什么人住了，所以被一些能源公司开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听老爸说，那些年都是靠着爷爷售卖山上的杉树才供得起他上的私立大学，在爷爷奶奶都故去之后，这样的遗产自然也就落到了他和我大伯的头上。

为了一些情怀就留下那样大片的杉树林显然不太现实。所以这样的景象我可能也就再看上几年，等这些杉树再成长一段时间就会被卖掉，然后这座山恐怕也留不下来。

而老房子没有人住的话会以一种相当快的度衰败下去，最后倒塌，所以在那之前，这座老房子应该也就会被拆除了吧。

我尝试着将这一路上见到的东西都搬进我的记忆里面，好让它们晚些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这任务量倒是没有我想象中的大。

真正这么一路看过去才现原来那些东西早就在我一遍又一遍的记忆里变得无比深刻。

一直到我再次踏上那个百米来长的土坡，才和年前的记忆有了变化。

老家外面的院子里搭起了大大的棚子，里面摆着圆桌和凳子，院子里前所未有的热闹，那里支起了几口大锅，飘起了饭菜的香气。

门口那棵银杏树郁郁葱葱的，大约有七八米高，听老爸说那是他出生前后爷爷在院子里种下的。院子后面还有一棵，那棵早一点，是我大伯那时候的，想来这两棵树会留存很长时间，倒也不算断了念想。

得知我们返回的父亲等在门口，在一周以前，他就回了老家照料奶奶，他的脸上有冒头的胡茬，头也被压得不甚精神。

他没有和我有什么过多的交流，只是引着我们去侧房换上丧葬用的黑色和服，然后就去招待前来吊唁的宾客了。

按照这里的习俗，今天中午会宴请宾客，下午时分会“烧包袱”，傍晚开始守夜仪式。其实本地并没有“烧包袱”的活动，这样融合而又繁复的仪式来自于迁移而来的祖辈们，他们大概也会很想老家。

此时奶奶所有的个人物品都被装进了几个大包袱里面，贴上了封条，由德高望重的僧人填写度牒。前来帮忙的工人们忙里忙外地将这些东西从老房子里搬出去，准备和上百公斤的黄纸一起烧掉。

这是奶奶往生“他界”要带的行李，要向上天报备。

从科学理性的角度来讲，这些仪式其实对故去的人来说并没有任何作用，毕竟“他界”是否存在都还是个未知数。当人的呼吸停止，心跳停止，脑部死亡，他就在生理上被宣布死亡了，自此他无法再对现实产生任何主动的干涉。

所以现实中烧掉的那些个人物品也不会对他产生任何的影响。只是把他留在世界上的痕迹抹去罢了，不给人沉湎在过去的机会。

从这个角度看来，其实葬礼也不只是为了死者而举办。

对我来说，这大约是我最后一次在老家吃到这样丰盛的饭菜了，从都赶路一天回来，得到的自然是前所未有的厚待。

如同我曾经通关的无数游戏一样，“回老家”这样的游戏马上就会迎来结局，然后我只能将它封存起来，偶尔翻看回忆。

我并不期待着这样的通关奖励，但游戏总有结束的时候，结局的cg播放完了之后，它就会摆在你的面前，无论你拿还是不拿。

最后这都会成为对自己的告慰，还有对这一段时光的告别。

晚我们一些从城区赶来的京子阿姨和明日奈与我们坐在了同一张桌子上，以前的邻居现在都没什么见面的机会，有关于各自近况的话题在饭桌上自然很受欢迎。京子阿姨作为这一桌上走的最远的那一个，自然避免不了成为众人的焦点。

大家聊着天，看着十几二十盘菜逐渐摆在桌子上，推杯换盏之间，桌上的食物迅地减少。

只有坐在我对面的明日奈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或许在她认知里面葬礼应该是一件相当严肃沉重的事情——大家大口喝酒，大口吃菜，谈笑风声的样子并不符合这样的情景。

七年之前的我也是这样认为的，直到我学到了在课堂上学不到的两样东西。

一个是爱，一个是死亡，这些是迟早要学到的事情，而我学到它们的时间相当晚。

在这个年级学到这样沉重的课是一种幸运，但同样也是一种不幸。

至少我足够成熟，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经验和人生理解去面对这件事，对我的父亲来说这也一样。

每个人到最后都要有面对死亡的觉悟，不论是他人的死亡，还是自己的死亡。年前在堂屋门口烧黄纸留下的痕迹，已经被其他宾客后来烧的那部分盖住了。

或许从那个出寻常许多的分量，还有提前放好的那盏灯里就能看到奶奶对死亡这件事的准备，她早已有觉悟面对自己的死亡。

他们都是爱操心的性子，或许这是身为人父，身为人母无可避免的事情。他们只是去提前安排父亲的下辈子去了，就好像这辈子也是他们先来。

这样一顿饭很快就结束了，直到最后明日奈也没有吃掉多少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