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濯又想去亲他肩膀上的牙印,却被周鹤鸣蓦地揽入了怀中。
周鹤鸣侧着脸,笨拙地吻他眼下小痣,他让自己的温度侵占着郁濯,却也沾染上属于郁濯的一切,澎湃的汹涌的一切都要来吞没这两个人。
少年人终于觉得自己在方才那一番话里收获了伴侣的坦诚,于是报以热切的欣喜和回应,觉得自己在这一刻恍然:“原来你这样,是想要回家。”
他又喃喃道:“清雎,我就说你实非纨绔可我也曾以为你并不思乡,原是我错怪了你。”
他的唇泄愤似的下移,撬开了郁濯的唇齿:“我就说你刚刚怎么那样失落,是我不好,只想着回到青州,却不曾考虑你的意愿——待日后我们离了煊都,有战之时待在青州,冬日里就去宁州住着,将大哥也带去,同你的家人一起过年,好不好?”
郁濯在这个吻里猛地战栗,在享受亲昵的同时因着周鹤鸣的话,心脏酸软地近乎再无力气,叫他眼角也蓄上了水雾。
——虽然同样是为卸掉隆安帝的戒备,他做纨绔的企图却和周鹤鸣恰恰相反,可“回家”二字利刃一样戳破了他,少年人的畅想又春风一般安抚着他,近乎让他得到了救赎一般的情感。
一颗泪从眼角滑下来,郁濯试图加深这个吻来做掩饰,近乎痴痴地呢喃道:“好。”
可这泪终究没能瞒住周鹤鸣,他瞥见了这双湿漉漉的眼,还以为郁濯承受不了这样过分的深吻,用指腹轻轻地抹去了。
他又去吻那颗眼下小痣,很轻很轻地摩挲着,像是虔诚的信徒。
郁濯终于被彻底击溃了,他在这个吻中侧目望向紧闭的窗,瞧不见窗外滂沱的雨势,天地间的一切好像都被模糊了面貌,惟有一个念头渐渐清晰起来。
他终于想要给自己也留出一条退路来。
他想活,想在家仇得报之后也好好活。
为他的云野。
在缱绻的被吻着的安心中,郁濯终于不再颤抖,他温钝地一字一句道:“云野,回家。”
周鹤鸣把他拥在怀里,温煦又及时地回应了他。
“清雎,我们回家。”
玉奇
二人在被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郁濯身体未愈体力不济,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周鹤鸣在屋内陪他待了一会儿,等人睡熟方去探他的额头,确认没发烧后推了门出去。
院内碎珠四溅,天地间水雾氤氲,已经瞧不出具体时辰。
奇宏方才至院内,不敢贸然敲门,幸而周鹤鸣自己出来,他连忙告知二殿下因着诏安之事,还有些细节要商议,将人引到赵修齐院中去了。
周鹤鸣这一走,尾陶总算逮准机会进了屋。
“主子我来的不是时候。”尾陶绕过屏风,瞧见满内室将散未散的水汽,登时转身就想走,可郁濯已经被她唤醒,颇为不耐地半翻身背对着她,哑着嗓子叫她有话赶紧讲。
尾陶往那小窗跟前凑,只支棱着眼往模糊透了的窗面上看,说:“我们的人传来消息,煊都出了点事。”
郁濯把眼睛睁开,又半支起身子来,隔着床帷朦朦胧胧地瞧她。
他问:“这次又是谁的动作?”
“应当没有别人,”尾陶顿了顿,说,“是隆安帝自己。”
年前隆安帝因着一场大病,几月不曾上朝,冬祭又接二连三地出事,许是诸多刺激,新年夜宴之后竟又叫他病了回去。但他卧在榻上,再不肯同上次病时一般静养,竟然强撑着开始清账本,将朝中几年间许多旧事都寻了出来,降调了不少大员的职,颇有点绝不姑息的意思。
可他实在力不从心,已经不能同盛年时一般事事亲为,许多事儿仍只能交给赵经纶去办,嫌太医院开的药起效慢,又渐渐将心思转移到佛道身上,重金悬赏之下,不知从哪儿寻来几个道人开了金丹,服用后精神气短暂好了些时日,很快便又病下去,瞧着甚至比之前更严重些。
再张贴时除了加码的赏金,还有那上次几位道人的头颅。
这一场风波其实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可煊都朝堂内因着查旧账的事,本就人人自危,没人胆敢在这节骨眼上递折子,很快便又有新道人被引进了宫里。
这老道并未一上来就给隆安帝开丹药,反倒先说殿中有邪祟作怪,要施法祛除之后,方可再论其他。
养心殿内点着龙涎香,袅袅飘飘的直烟儿被一杆拂尘打散了。
隆安帝人高坐在软椅上,不是朝会的时辰,却仍戴着冠冕,那流珠随着点头的动作而轻晃,身前一鹤发鸡皮的老道手中玉柄拂尘在扫晃不止,分明正做施法状。
煊都过了年节,正月二十后已渐渐不再下雪,今日天气不佳,阴沉沉地积着云,似是要落雨。
这道人半晌方才睁眼定住,抱着拂尘跪下去时道:“邪祟已除,还请陛下放心。”
隆安帝“嗯”了一声,又问:“那药何时可调备好?”
老道额角沁汗,却也不敢抬手去擦,作揖行礼时口中只称尽快,方才被鸿宝引出了殿门,又携他往司天监安身之处去了。
他前脚刚走,隆安帝立刻又宣赵经纶进殿,同这位嫡长子商议朝中诸事,莫约半个时辰后将人放出,赵经纶甫一出殿,正对上踏阶而上的玉奇。
风吹衣袖,二人均没有停住脚步,直至跨近中阶时,又不约而同地慢了下来。
玉奇朝他一行礼,淡淡道:“殿下。”
煊都的天地间滚动着闷雷,已然零星落了点雨,赵经纶慢悠悠撑开伞,居高临下地瞧着他,伞檐虚虚罩住了两个人时他才低声问:“你今日何故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