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赧然,旋即道“太妃说的不错,”
她这样安静站在我面前朝我淡淡微笑,笑颜在幽暗的瞬间闪亮起來,好似珍珠淡淡的辉芒流转,恍若烟霞如霭笼罩,此时天色已经全然昏暗了下來,星斗幽幽光芒隐隐,舒贵太妃的道袍被山风悠悠卷起,宛如梨花绽雪,身姿翩翩若瑶台月下临风而立的仙子,
我几乎被惊住,睁不开双眼,她并不十分美艳,然而她的动人之处竟是谁也不能企及分毫,我从小自负容貌并不逊于常人,然而在她面前,竟也隐隐觉得自愧弗如,
这样婉约灵动的气质,如玉树琼苞堆雪,又被春风春水浸洇透了,是宫中的人从沒有过的,而她身处深宫数十年而气质未改,难怪先帝要喜爱她到这种地步,几乎在眼中看不到旁的女子的身影了,更难怪岐山王的母亲曾在私下数落她“狐媚惑主”,原來并不是狐媚,而是一种连女人也要被吸引倾倒的温润柔和,
她望着我笑道“清儿曾经对我说,宫中有一位莞贵嫔居住在甘露寺中奉旨修行,说的便是你吧,”
我羞愧片刻,淡淡道“贵嫔是旧时的称呼了,请太妃称我法号莫愁吧,”
“莫愁,”她微微沉吟,笑道“你俗家姓什么,”
我答道“原本姓甄,”
她瞧着我披散的长,微微笑道“如此,我便称你甄娘子吧,”
我道“太妃这样客气,”
舒贵太妃温文而笑“恕我方才眼拙了,甄娘子的气度风华,自然是平常寺庙里的姑子们沒有的,我一时竟沒认出來,真是怠慢了,”说着让我坐下,指着方才那名侍女笑笑道“那是我的贴身侍女,名叫积云,”于是要让积云來见礼,
我忙谦和道“服侍太妃的自然是姑姑,我一介庶民,怎么能叫姑姑与我见礼呢,”
太妃忙拉住我,道“是了,咱们都不在宫里,何必守着宫里的礼数呢,我便当你是我的晚辈,她是我的侍女,见一见也是应该的,”
我听太妃说的这样可亲,也不好拒绝,于是各自见过,积云的性子十分开朗爽直,朝我嘻嘻笑道“方才听太妃说娘子是甘露寺里的姑子,我吓了一跳,还在想姑子哪有长得这样美的呢,必定是太妃扯谎哄我了,”
我听她说的不拘,不由去看太妃,果然舒贵太妃笑道“她自幼和我一起长大,说话就是这个样子了,娘子别见怪,”
我笑道“自然不会,我真喜欢这样说话的,不拐弯抹角的叫人听着累心,”
积云与我凑得近,我抬眸间微微一惊,她的眼睛和舒贵太妃一样,竟都是琥珀一样温润的颜色,不觉吃惊道“你们的眼睛”
舒贵太妃笑吟吟道“积云和我一样,都是摆夷人呀,所以我们的眼睛不同于你们汉人的,”
摆夷原是远在南诏之南的小族,本自成一族,年年向南诏称臣纳贡,隆庆三年先帝的抚远大将军平定南诏,顺便也踏平了依附南诏的摆夷、苍南几族,尽都归降大周,从此称臣纳贡,成为大周的附属,
史书上说舒贵妃是知事平章阮延年的女儿,也算出身书香世家,怎么是摆夷人呢,难不成舒贵妃的母亲是摆夷女子么,
积云见我思索,呵呵笑道“甄娘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一定在想我们太妃为什么是摆夷人,是不是,”
我被她猜中心思,有些不好意思,也不好隐瞒,索性道“周史上并不是这样写的,好似说太妃是知事平章阮大人的千金”
舒贵太妃坦然道“从前在宫里自然是要讳莫如深,如今说了也不妨,阮大人是我的养父,当年先帝要让我进宫方便,才叫我寄养在阮大人的名下,我的的确确是摆夷的女儿家,父母皆是土生土长的摆夷人,”她微微神往,“摆夷山水,才是我的故乡啊,”
我听她说的坦诚真挚,半点遮掩也无,心下不觉感动,自然而然与她生了亲近之情,
舒贵太妃笑道“跟你说了这样多,娘子或许不爱听吧,真是人老了话多琐碎,”她的目光中颇有慈爱之情,“只是见了娘子自然觉得亲切,娘子莫要见怪才好,”
我忙道“怎么会呢,有太妃关爱,是我的荣幸才是,”
舒贵太妃笑盈盈道“从前听清儿有一两回提到娘子,总是十分赞赏不已,我当时也不过听着罢了,如今看到,竟像我们摆夷阿诺雪山上的仙女一般好看的人物,”
积云也笑,“是呢,咱们从前族里的老人总说,阿诺雪山上的神女是最好看的,”
我忙道“若太妃这样夸我,我可无地自容了,太妃的风姿,甄嬛早是仰慕已久了,”
太妃微微侧,含笑道“甄嬛,是你的名字么,”
我点头而笑“是从前的闺名,”
太妃颔笑向积云道“我总说汉家女儿的名字最好听了,甄嬛,哪像我们在摆夷时,名字都是阿爸阿妈随意取的,”
积云冲了茶上來,笑着嗔道“太妃也真是,人家娘子來了连茶也不冲上,叫人家干着嘴陪您说话,”
舒贵太妃笑得掌不住,睨着她道“是是是,是我的不是了,可你怎么也干听着不动手呢,也这样怠慢客人,”
我看她们说话嬉笑间亲密无间,根本无尊卑之分,也倍感亲切随和,道“方才口渴闯了进來,太妃非但沒怪罪,还亲自为我倒了水,真是我的罪过呢,”
积云为我和舒贵太妃各递了一杯茶,笑道“从前在摆夷,太妃的名字就叫移光,我便叫阿云,积云这个名字,还是后來改的,”
我思索着道“恕我冒昧了,过去仿佛听说太妃的芳名是”我极力想着,一时情急竟怎么也记不得了,
舒贵太妃道“是嫣然,阮嫣然,”她笑着,“我本叫移光,嫣然是到了周朝才改的名字,也是先帝亲自为我取的名字,”
我见她心思直白坦率,有话便说,连闺名也不掩饰,更是高兴,愿意与她相交说话,一时兴致上來,道“我与太妃的机缘果然是比旁人更深,今日偶然相见不说,我有一架长相思琴,也正是太妃从前用过的爱物呢,”
舒贵太妃“哦”了一声,眼神倏然明亮,如被燃上了火焰的蜡烛,惊喜道“果真,”
我点头道“我出宫之际只带了一把长相思,如今就放在甘露寺中,”
舒贵太妃大是感慨,“当日出宫之时,我把长相思与长相守一同留在了宫中,只为先帝早逝,我留着这两样东西也是无用了,不曾想竟到了娘子手中,想必娘子是雅善音律之人了,”她牢牢望着我道“与此二物一别十余年,若娘子肯,能否带了让我再瞧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