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敦接过热茶,饮下一口。
见原本堂上高坐的贺兰泽转来在他一侧坐下,从袖中抽出一分卷宗递来。
“三舅父经冀州,遇山洪,全军滞留险地,送信求援。”贺兰泽递去卷宗,持茶盏不紧不慢地拂了拂茶汤上的茶叶,“此事就不放在堂上议了,大舅父亲去一趟吧。”
“殿下阿郎”贺兰敦看着手中求援的卷宗,识出胞弟亲笔,心中再恨慨,然这个时候也只得再为他辩解两句,只叹道,此番你三舅父延误军情,定也吃到苦头了,我来训诫他,断无下次。
贺兰泽这才停下拂盏,押了口茶,也不接他的话,只道,“事不宜迟,大舅父点兵前往。眼下将士们的性命方是最重要的。”贺兰敦观其容色,辨不清喜怒,终是起身领命离去。
和匈奴的这场战役,从开始到结束不过十余日。贺兰泽原早早得了情报,不过是小股兵甲,不是未跟上迁徙的大部队,便是王帐派出刺探的先锋,无论哪一种,都非主力,李洋对之绰绰有余。
此番让李洋前往,分明就是特意给他镀金的。然李洋不仅镀了层金,更是立了实绩。
十月十一,同匈奴交手不过半日,匈奴便现来者硬茬,匆忙撤退。奈何李洋追咬不停,直追到大青山处,现匈奴暂歇的王帐。
遂调转马头佯装收兵逃离。不想当夜却抓山中羚羊野兔,泼皮取油脂,又命手下倒尽水囊清水,以粮换当地一镇之酒水,装入水囊。
平旦之际,领弓箭手三百,纵马直奔匈奴王庭。弓箭手未持弓箭,只按命令各自抽出马背上的水囊,拧开塞盖,高甩扔出。漫天酒水如雨下。
于此同时,李洋从后出,三支滚油箭,越过酒水密雨,延成一片火海。火入王庭,自绝不了匈奴根,但烧毁粮草无数,将其王庭逼出更远。
至此,李洋一战成名。
归来云中城复命。
贺兰泽将原本让其担任凉州处酒泉郡太守的嘉奖,直接改成了担任凉州刺史。
彼时,乃十一月二十,贺兰敦已经救出贺兰敕,正在冀州养伤。闻此讯,贺兰敦只长叹息,贺兰敕择气不过。直道,“长兄守凉州多年,他怎能说换人便换人”
“不对”他从楊上起,“长兄,他分明故意调开你。黄口小儿,欺人太甚”
“休得胡言”贺兰敦四下环视,“阿郎到底姓齐,这山河寸土,原都是他的。换便换吧,我也老了,想歇歇。”贺兰
敕尚有话说,却被长兄将嘴堵住,“你且想想此番延误战机,如何平他怒火方是上策”
“他能让长兄前来,自是不想将事闹大。”贺兰敕躺回榻上,我下回注意便是。再者,他能拿我如何贺兰敕合了合眼,凉州不要也罢,左右我处四州,姻亲裙带,盘根错节皆流有我贺兰氏血液,他动不起。“你养两日,亲去向阿郎秉承失误。”贺兰敦劝道。
“这他都不追究了,我还要送张老脸作甚。不去”贺兰敕拒绝。十一月二十二,李洋携妻带子,前往凉州赴任。
谢琼琚出云中城相送。李洋作揖折腰长谢,“若无夫人昔年指点,断无某之今日。”
谢琼琚摇,“师父引门路,修行在自身,原是你自己的造化。日后,下莫愧对当地民众,上莫负君恩期许。”云中城朔风已起,黄沙漫天。
谢琼琚目送他们远去。
竹青道,“姑娘,这处风沙大,我们回吧。”
谢琼琚想了想,“回去也是一个人,择处客栈,我们住一晚,正好看看这处的街市。”她招来潜在人群里的霍律,“你派人同郎君说一声,今个我不回去了。”
就这么一句话,不该传错,亦不该听错。
但贺兰泽脑子里只有五个字,“我不回去了。”于是,他不顾夜黑风高,纵马出了云中城。
丢下偏殿内、前两日才让人从永昌郡带回的谢氏族人和谢琼琚汝南的外祖一家。
谢琼琚恢复记忆了。
薛真人说过,过往不堪,是她郁症的症结。然而,还有一重缘故,是因为她生无可恋,生命里无以为继。
这么多年了,其实贺兰泽一直有个疑问,她不至于无以为继。按她的性子,即便有过不堪过往,但是谢琼瑛未死,她当不会起死志。
因为她的家族,为谢琼瑛所害。
儿郎死者十之七八,女郎流离被污者无数。
她能为了保护家族伤他,怎就不能为了替家族复仇活下去而在重逢后的记忆里,她有无数次死的念头,却无半点复仇的意愿。仿若,谢氏阖族与她没有半点关系。
而并非谢氏子的谢琼瑛却连迁徙永昌郡都带着族人和外祖一脉。
他意识到一些事情,觉得心
神俱颤。熬不住寻来这些她的至亲。尤其是她阿母早亡后,每年代母两次回去汝南奉孝的外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