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唯有南山与君眼,
相逢不改旧时青
{你生命中必定会遇到那么一个人,改变你以往所有的标准,她即是标准。}
[1]“与你无关。”
相爱的人为何无法在一起生活,不相爱的人为何可以和平共处。皆因,激烈深刻的情意,往往物极必反。就像叶余生的父亲和母亲,那份与世俗格格不入的爱,在心灰意冷中走向暗淡,甚至消亡。
母亲应该找一个寻常且温润的朴素男子,相守一生,而不是放荡不羁的浪子。
叶余生对管川,并无所求。起初欣赏他的热血、进取、乐观,直至他渐渐谎言不断,出轨已成事实,她明白,世间多数男子,都会变,随着年龄,纯真正直会被当成幼稚丢弃。
这残破无望的人生,她连反抗的念头都没有。
行走在傍山路上,蝉鸣聒噪,墓地附近,很难拦到出租车。
一辆黑色小车,缓慢从她身边驶过。开车的是梁赫,回头提醒道:“老板,刚路过的是叶余生,要不要停车载她一程?”明知任临树此时悲伤过度,但梁赫有自己的想法。
任临树左臂撑着额头,垂首埋在腿间,一声不发。
车停靠在路边,梁赫从后视镜里看见叶余生朝车观望,她保持距离,并不靠近。
梁赫下车,走到叶余生面前,语气恳切:“叶小姐,别躲躲闪闪了。我们老板现在很痛苦,他去的是他心爱之人的墓。我身为下属,又是男
人,不懂得安慰,你上车陪陪他吧。”
“他为心爱之人难过,那他若见到我,只会更悲愤交加,我何德何能安慰得了他。”她思及周得晚的死。
“别忘了,你是心理师。哪怕你已经放弃,可否定不了你的学术。他不能垮,依眼下集团的形式,他的地位仍岌岌可危,想必通过遗产纷争,你也早有所耳闻。我看他的状态,无比担心,这么多年风风雨雨,也没见他脆弱成这样。”梁赫无奈之下,唯有求助叶余生。
“对不起,我帮不了他,他今日的痛苦,也是我的错。”叶余生哀哀地说。
梁赫心切:“你为什么不试一试,他为替你澄清,开完会就赶去找你。巴黎发生的事,他不怪你,当时盛气之下的话,你也不要耿耿于怀。我看得出来,至少他有留意你。”
叶余生望一眼车子,隔着车窗,眼神流露出她在为任临树担忧。她跟随梁赫,上车,轻合车门。
她见任临树低头沉默着,灰蓝色西装摆放在一侧,俯身纹丝不动,仿佛察觉不到她的存在似的。车继续往市区开,沿路树木茂盛,远处村落零星。
再次如此接近他,她有些诚惶诚恐,只觉不真切。就如同那句古诗: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远道不可思,宿昔梦见之。梦见在我旁,忽觉在他乡。
她开口说话,打破寂静:“我来看看我妈,没想到会碰到你。对不起,若不是我的失职,
也许你们现在正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你这样爱她,她在天之灵,一定希望你走出来。我知道,你的痛楚。活着的人没法选择,她不在了,你只有更好去生活,才是唯一一条能够抵达当初誓言的道路。。。。。。”
“与你无关。”任临树稍抬头,尔后又埋下头,声音嘶哑,他不能让叶余生看见他在落泪。
她连呼吸都小心翼翼,举起手,想要拍拍他的背,却没有那份勇气。
车内陷入长久的安静。
滚滚烈日,她让梁赫在就近的公交车站台处停下车,下车后,她朝车内的任临树轻声招呼:“我走了,你多保重。”
唯有南山与君眼,相逢不改旧时青。
相隔不远的高处道路上,一辆银色车停在树丛旁,被绿荫遮挡住,车内的人,密切监视着叶余生的一举一动。
任临树走进1107号房间,一如往日地坐在电脑前,登陆寻人网站,在邮箱里查找有线索的邮件。平静之后,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每天满身疲惫地回到这里,习惯要做的事,就是寻找线索。蓦地,随着一封邮件的打开,他生出疑问。邮件的内容正是和梁赫所得到的消息一致。
发邮件的人是谁,为何详尽到连墓地的位置都清清楚楚?
他拨通梁赫的电话,询问消息来源。
从梁赫的口中得知,是墓地的守墓人提供的线索。他也是无意间在报纸上看到了寻人启事,这才想起墓地里
有一座孤坟,碑文上刻的信息,正好与寻人启事上相仿,就打来了电话。守墓人坦言,至少自己在墓地工作的七年时间里,那座坟就一直存在,从未有人前来扫墓。
任临树伏在办公桌上,手里握着的,是那张泛黄的旧照片。他脑子浮起十四年前她白皙的脸,笑起来两个酒窝一深一浅,神似年轻时的黎姿。
你说等我的好消息,为什么却让我等来这样的坏消息。。。。。。难道注定我们这一生都不得相见吗?他宁愿永远找不到结局,希望还在,他毕生就还有努力和期盼。她将永远是他心头患。
打开抽屉,摆放着一个木质匣子,放着一条白色手绢。多年过去,他视如珍宝,她留存在他身边的,除却回忆,也就剩这点了。当年办理助养手续时,原本周瑞夫妇是相中的鹊鹊,而非便当,但鹊鹊意外烫伤,医生诊断,会留下不可复原的伤疤。周瑞夫妇只好放弃,转而助养便当。他当时还庆幸,想着要找机会说服养父,连同一起助养鹊鹊。谁知却得到她从福利院逃离的消息,自此,再无音讯。
要是你还在就好了,我已经能够保护你。你再也不会挨饿受冻,我可以给你买漂亮裙子和你最爱吃的桂栀糕,我连宋师傅都找到了。我还想带你去看沙漠,带你去看大海。有我保护你,你再也不用害怕。你怎么可以骗了我十四年。你叫我如何支撑
,如何面对重重危机,又如何能忘记你。
黑暗里,他鼻子贴着手绢,无声无息地落泪。往事似昨,人非昨。
天亮之后,他仍要去“打仗”。一夜之间,下巴上冒起杂乱的胡茬,他双眼通红,对着镜子用剃须刀刮胡子。
然后他从衣柜里拿出一件黑色西装,白衬衫,系好领带,别一枚镶嵌蓝宝的领带夹,看起来精神抖擞的模样。当他打开房门,看到梁赫竟站在门前。
“早上好,老板。”梁赫见任临树穿戴整齐,并无明显不妥,稍稍放下心来。
任临树诧异地问:“你一整晚都没走,接我电话时你就在门外?”
“不是。。。。。。我就是喝了点酒,不能开车,所以才没回去。”梁赫吞吞吐吐。
“你从不喝酒,也从不撒谎。我知道,你是不放心我。我不会把私人情感带到工作上来的,你进去先洗个脸,我们再去公司。”任临树抬手,拍了一下梁赫的手臂。他告诫自己,不能垮,梁赫和李厉是他的左膀右臂,他不能辜负。
酒店距离公司大厦车程耗时二十分钟,梁赫利用这段时间抓紧汇报几项事情:“老板,夜里周深信来酒店找你,被我拦在了门外,追问我你的心情,好不容易才打发她走,你看要不要回个电话。董夫人和赵裁昨日购入公司大量股票,暂不清楚他们将如何操控。第三件事,周瑞约时间吃饭,这个是不能推的。再就是,
杜宴清回国了,醉后在饭局上放出口讯,会来找你叙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