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越開始怨恨自己,恨自己為什麼那麼遲鈍,遺漏了宋深那麼多痛苦的瞬間;恨自己每日都過得那麼輕鬆,留下宋深一人在深淵裡沉淪……
他顫抖著手繼續往後看去。
他以為自己所見的內容已經達到了宋深痛苦的頂峰,可當他看到宋深被顧寧誣陷時,他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另一種絕望。
2o1年3月12日。
距離高考只剩下不到三個月了,晚自習時曹爽一直在朝宋深丟紙團,宋深裝作沒有察覺到,但精神始終難以將集中在題目上。
煩得受不了時他撿起紙團,看向上面的字——放學後在小樹林裡等我,不許不來,否則你知道後果。
宋深不知道曹爽想做什麼,但他別無他法,只能應下。
那天他發燒了,一直咳嗽打噴嚏,但班上的同學仿佛將他當成隱形人一般,不管發生什麼都當做沒有看到。
放學後,宋深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到小樹林。
許越給他發來了一歌,他戴上耳機,躲在亭子後面一邊聽歌一邊做題。
他的頭暈暈乎乎的,身上冒著冷汗,眼前的題目扭曲著,仿佛有生命一樣起伏、糾纏,讓他一陣陣地噁心。
他放下書本,本想靠在亭子旁睡十分鐘,卻沒想到這一睡就是兩個小時,學校里的學生早已離校回家。
曹爽一直沒有找他,宋深的心中湧起了一絲不安。
他不知道的是,曹爽在看到熟睡的他後,心裡萌生了一個惡毒的想法。
宋深將習題冊放入背包中,站起身來,準備回家時,卻聽到了小聲的哭泣。
他順著哭泣聲走去,看到躺在地上、滿身傷痕的顧寧。
他下意識地奔向顧寧,跪坐在地上,將外套搭在她的身上,小心翼翼地撕下顧寧嘴巴上的膠帶:「發生什麼事了!別怕,我現在就去找老師,你在這裡等我。」
他跑出小樹林,往教學樓中奔去,找了一圈都沒有找到老師,他擔心顧寧出什麼事情,便轉身返回小樹林裡,卻聽到了顧寧和林志奇的對話——
「是誰幹的?」
「是……是宋深……」
聽到這句話後,宋深大腦瞬間空白,渾身的血液在此刻凝固,他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踩斷了地面上的樹枝。
聲音引起了林志奇的注意,林志奇轉過頭,怒吼道:「宋深!」
宋深看到顧寧痛苦的眼神,又看向林志奇憤怒的面孔,他突然感到了一種令人戰慄的恐懼,心裡只有一個想法——跑,跑快些。
他轉身就往學校大門飛奔而去。
看著眼前緊鎖的大門,他踩上一旁的垃圾桶,從圍牆上一躍而下。
「砰」的一聲,他摔在了地上,膝蓋磕出了血。
他強忍著疼痛,踉蹌起身,打了一輛車,逃到了西城區。
他不敢回家,躲進了一個廢棄的倉庫中。
那裡是他和父親的「秘密基地」,他小時候就和父親約定,只要受到委屈想離家出走就躲在這裡,這樣爸爸一定能找到他,好好聽他講完整個事情的經過。
沒過多久,宋年果然找到了他。
宋深躲在角落裡,抱著膝蓋,看著站在倉庫門口的宋年:「爸,我……」
林志奇早已將事情的經過告訴了宋年,宋年沖向宋深,一巴掌甩在他的臉上:「我平時是怎麼教育你的?是怎麼教育你的!」他痛心疾道,「你為什麼會對女孩子做出這樣的事情啊?」
宋深瘋狂地搖頭:「我沒有,我真的沒有,我在小樹林裡睡著了,醒來就看到顧寧躺在那裡……」
話還未說完就被宋年打斷,他抄起地上的木棍,朝宋深背後打去:「撒謊!為什麼永遠都在撒謊!人家女孩都指認是你了!班主任也看到了!你為什麼還要撒謊啊?」
宋深痛苦道:「爸,你相信我好不好?」
看著宋深滿臉的淚痕,宋年沉默半晌,語氣悲哀道:「你還是我的兒子嗎?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他揮動木棍,狠狠地打在宋深身上。
宋深時而覺得自己被拉入了絕望的深谷,找不到來路,也找不到出口,他只能在其中不斷地徘徊;時而又覺得自己落入了無盡的深淵,失重感環繞住他,他想要放聲尖叫卻被一隻無形的手捂住,只能閉著眼感受不斷墜落的痛苦;時而又覺得自己被拋入了深海,窒息攥住他的喉嚨,他什麼也聽不到,只能努力屏息……
不知道這場暴行持續了多久,等宋深再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被宋年拽到了車上,趕往顧寧家中。
林志奇和校長早已等在了顧寧家門口,在看到宋年後,便沉默地朝他點了點頭,一起敲響顧寧的家門。
當門打開時,顧寧的媽媽劉玲沖了出來,拿著刀就往宋深身上刺,她紅著雙眼:「我要殺了你!」
劉玲的話仿佛一道驚雷貫入宋深的腦中,他突然想到了所有事情的解決辦法,那就是死亡。
他沒有躲,反而站在原地,愣愣地看著不斷逼近的刀尖。
宋年猛地將宋深推到一旁,奪過刀柄:「顧寧媽媽,你冷靜一點。」
校長拿出手巾,擦掉臉上的汗水,附和道:「是啊,顧寧媽媽,你別太激動了。」
劉玲哭得差點昏了過去,左鄰右舍都打開門,看著眼前的場景。
「撲通」一聲,宋年拉著宋深跪了下來:「我知道是我教育的失敗導致了今天的結局,我和我兒子一起向顧寧道歉,對不起,請你們原諒宋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