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镇偏僻,但是依山傍水,七八月是旅游的旺季,一些高考完的学生,会来这儿毕业旅行。
司机已经见怪不怪。
听到高考两个字,孟夏的指尖轻轻蜷了一下,含糊地说:“是。”
司机健谈:“姑娘,你是学艺术的吧?”
少女穿着黑色的吊带裙,露出一截雪白脖颈,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有点杂志上那些艺术家的气质。
被她护在怀里的那只包,挺像装画具用的。
见她恹恹的,司机没再追问下去,兀自感慨:“听说H大美院是学画画最好的地方呢,我侄女就想考那里。”
他是个外行,不懂什么乱七八糟的艺术,感叹完后,继续开车。
孟夏垂下眼睛,心头像是被扯了一下。
她是今年H大美院的油画专业第一。
原本半个月后,她应该进入那里学习,或许等到毕业那年,她就能实现小时候的愿望,开办个人画展。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出租车停在十水巷口。
十水巷里是一溜老式民房,里面住的大多是乌镇本地人。
孟夏牵着孟柠下车。
巷子深长,这里的家家户户睡得早,只有巷口亮着盏昏黄路灯,里头漆黑一片。
宋家的老房子在巷子的最深处,孟夏很小的时候,就被宋岚如带去了B市,对这里的印象不深。
快到巷口时,头顶传来乱糟糟的哄笑声。
二楼的天台上,一群少年在打桥牌,烟雾混在哄笑声里,散进黑沉沉的夜幕。
是混不吝的不良少年。
坐在最里面的一人格外扎眼。
漆黑狭长的眼,银骨耳钉,锋利的下颌线隐没在黑暗里,野蛮生长的少年,每一寸骨骼都带着狂妄张扬的野性。
孟夏不想惹上麻烦,牵紧妹妹的手,疾步往巷里走。
天台上,沈野先注意到了巷子里的动静:“呦,这是来探亲的?”
他们常年混在这片,早把这里住着什么人摸得清清楚楚。这些年,外头发展快,乌镇的许多年轻人都离开了这里,这片老房子里头,住的大多是腿脚不便的老人。
倒是鲜少瞧见这样年轻的姑娘,光看背影,就瞧得出那种气质。
蔺沉也探头去看。
只有最里面的少年没有动。
他的一条腿曲起,随意踩在石阶上,扔出一对牌,拨弄着火机,拢火点烟。
沈野看了一会儿,忽然皱起眉:“阿烬,巷尾那几家,不是早空了吗?”
说完最后一个字,他倏地顿住,心知要遭。
牵着幼童的少女,停在了最里头那扇门前。
那户人家,在他们这些人里,是禁忌一样的存在,因为周烬和那家有仇。
有时候,周烬会盯着那里看。
少年的恨意和厌恶,狂妄又直白。
那里都好多年没人住过了,不知道怎么偏偏今晚来了人。
还是看上去挺娇弱的少女。
沈野刚要说些什么岔开,里面的少年忽然动了。
周烬抬起头,漆黑狭长的眼睛,在黑夜之中,带着深深戾气。
他按灭指间的烟,撑着石沿翻了下去。
——
走到那扇门前时,孟夏松了口气,从包里摸钥匙。
宋岚如留下了一大串钥匙,那封遗书太短,她没来得及告诉女儿,哪个是老房子的钥匙。
老房子的门是老式铁门,太久没人来过,上头沾满灰尘,锈迹斑斑。
孟夏拿着一串钥匙,一把把试,她的运气实在有些差,试到倒数第二把,才插进锁孔。
吱呀一声,门开了道缝,上面的尘灰簌簌落下。
她刚要去推,一只手撑在门框上。
修长有力的手,骨节凸起,食指上一道狰狞伤疤。
孟夏抬起头,对上一双戾气横生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