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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育芩披着白毛狐腋裘,毛茸茸的一圈围在颈部,衬着肌肤莹白如玉,因着眼睛红肿着,小小的瓜子脸愈发楚楚可怜。
黄育芩一点也不可怜。
即便是大雪封山,黄育芩脚下的小羊皮靴底干燥如常,没有沾到一点雪泥。
张之羽替黄育芩倒了杯姜茶,黄育芩捧着小口喝着,直到张之羽清清喉咙,他这才说道:“师父,今日我不想上课。”说罢站起身,径直走向屋内唯一薰炉,透过镂空的花纹,青烟袅袅。
黄育芩一副心不在焉地表情瞪着炉内黑红的炭火,继续说道:
“我本不想来上课,父亲却坚持令我过来。我对父亲说,若是你爱修道,你便自己来,何苦拉我受累。父亲勃然大怒,亲自用戒尺抽打了我的手心。”
说罢,黄育芩伸出自己的双手,羊脂白玉般的掌心数条血痕凸出:“动不了笔墨。”
张之羽:“……”
“我想留在家中,与他们一道踏雪赏梅。可是父亲不允许。”黄育芩顿了顿,“你这里只有三棵青松和矮短围墙,和师父一般单调,真是好生无趣。”
张之羽心道,这是嫌弃青云观的雪景了?
尽管直到后来,张之羽才明白黄育芩哪里是抱怨不能参加黄相的游园会,而是对黄相不准许他与朝廷官员往来过密而心存怨怼。张之羽比黄育芩稍长几岁,对满身消沉的黄小公子束手无策,只好默默地守在他的身侧。
“可能父亲——想岔了。”黄育芩终于再度开口,旋即向张之羽绽开笑容。
张之羽恍惚了一下,明明屋内温暖可人,黄育芩的笑容却像覆上了层薄冰。
他不知所措,胡乱问道:“你的手炉呢?”
“给黄平了。”
张之羽心中想着,原来外面的那位壮士叫做黄平啊。
再后来,黄育芩便一日日地跟着他,原本鲜活锋利的性格被时间悄悄打磨,逐渐形成圆滑温润的面貌。就像原先在炉中的火焰慢慢平息,消失在积雪似的炉灰中,只有张之羽知道,只要再给他一根干材,它便会破出冰雪。
黄育芩接连会见了京中的门客们后,这才缓缓踱步到偏厅,张之羽等他很久了。
“成大事者,应当惜福养身,岂能三餐不定,劳损脾胃。”张之羽同黄育芩一同回京,这些日子来,他眼看着黄育芩忙得连轴转,既要联系安置京中心腹,又要时时牵挂千里之外的明玉和守在河南的黄平,黄育芩取出往年存放在别院中的衣衫穿上,竟然空荡了不少。
伺候的奴婢将菜肴饭食从暖炉上取回,重新摆在桌上。黄育芩道:“早先便与你说了,你不必等我。”
“我是你的师父,岂能听任你损伤肠胃”张之羽皱眉。
黄育芩却道:“可是如今弟子却要做下大逆不道之事,师父可不管管。”
张之羽难得脸上一红,知道黄育芩在揶揄自己,自己非但不能阻拦,却要与他同流合污了。
黄育芩正准备开口再调笑几句,屋外的家仆却递来一封书信。张之羽心中叹气,黄育芩却放在一侧道:“不差这一时半会,等我与师父用完餐后再看吧。”
黄育芩咽下口中最后一粒饭,便当着张之羽的面拆开看了起来。来信十分潦草,应是匆匆写就的,黄育芩的面色沉了下来。
“事发突然,明早我们便要动身,待我料理好手头之事,再同你解释。”黄育芩顿了顿,自嘲一笑,眼前人已然是同伙,他看着张之羽说道,“师父,永州城中突发瘟疫,症状与当初在河南一带极为相似。”
张之羽立刻点头道:“我会多备些药物。尽量低调,避免引人注目。”
第46章
连日风餐露宿,及至到达永州,黄育芩派了身边的亲信,递上拜帖,周明夷并未露面,反而是孙一千前来接见,显然憋着满肚子的气,满面寒霜:“黄公子,你们的人真的是好手段!”
黄育芩与张之羽早已在明玉的来信中原,得知事因。
“明玉呢?”黄育芩连忙问道。
“奸邪之辈,人人得而诛之,我们当日竟是瞎了狗眼,居然相信你们一面之辞!”孙一千再次与黄育芩相见,心中早已知晓原黄育芩先前行止不过是伪装,孙一千气恼至极,语气强硬。
“难道他在递出书信时,没有写上你们假意示好的阴谋已然被我们看穿,如今留他一条命,已是仁慈了!”孙一千恨恨地说道。
听见明玉性命无虞,黄育芩略微放心下来,沉声道:“我们提出合作是真心诚意,如今千里奔波,求来良药,请来良医。若是需要我们援手,就让我去见明玉!”
孙一千面上表情古怪,亲自领着他和张之羽二人穿过重廊,在竹影森森处,有两名侍卫守着一处幽静之所。
两名侍卫站在门口,面上覆着面罩。
孙一千道:“明公子便在此处了!”
黄育芩推开门,屋内灰蒙蒙一片,在视线尽头的床榻上,卧着灰色身影。听到门外的声响,那人转过头来,面颊凹陷,面色灰败,正是明玉。
黄育芩迈步正要入内,孙一千却阻拦他:“疫病源头不详,明公子在最初身体不适时,便吩咐了,若非十分必要,切不可接近他。黄公子保重身体,不如择一可靠之人去瞧他。”
张之羽上前道:“便让我去瞧瞧吧。”
黄育芩点头,回首看向张之羽:“明玉便拜托你了。”
“那我呢?”黄育芩问孙一千道。
“自然是随我面见周将军了。”
黄育芩仍旧被要求留在屋外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