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他便一个人来到院门外,眼神规规矩矩的没往人身上看,只隔着门槛和玉娘说话,“麻烦姐姐告诉贵院妈妈一声,掌柜的今天特意挑了一天,现下已经选好了人,才十五岁,是今年年初跟着她亲姐姐来的酒楼,来历清白得很,也是咱们知根知底的熟人,就是手上手艺还差了些,这回正好跟着妈妈好好学学。”
他从怀里取出个荷包,谨慎得只提着绳子隔空递给玉娘道:“这是我叔叔先预付的一个月费用,让我交给李妈妈,等您这里师傅到了,再派人和酒楼说一声,我们这就把人送来。”
玉娘嗯了一声,看那伙计又犹犹豫豫的不肯走,磨蹭着鞋面好一会才尴尬开口道:“老韩是个老光棍,他这辈子就没见过漂亮姑娘,姐姐您可千万别和他计较,只求看在荷包的面上。”
玉娘愣了愣,见那伙计刺溜一下跑没影了才反应过来,他是为上午另外一个人眼神不规矩的事道歉。
怪不得能主事呢,连玉娘当时轻微的情绪都察觉到了。
她捏了捏荷包,里头鼓鼓囊囊的,重量却很轻。倒出来一瞧,除了两颗约一两重的银锞子外,还有一包用帕子包好了的七八枚小茶饼子,玉娘嗅了嗅,淡淡的还有股子桂花香味。
这东西真挺稀罕,算是古时候的口香糖清喉片,含在嘴里醒神的,得去专门的香料铺子购买,价钱昂贵,就连玉娘也没见过几回。
想来不是这个伙计去大户人家时得赏的,就是桃花源酒楼专门给准备给贵客时他偷蹭的。
玉娘将银子放回荷包,顺手就把茶饼子塞给了在后面鬼头鬼脑探着头的金盏,“喏,给你尝尝。”
“五姐不要吗,我看这是人家专门给你的哇。”金盏一边下意识攥紧了东西,一边又不好意思道。
“你五姐我肌肤生香,自带香味哩,要它干嘛使。”玉娘随口敷衍了一句,心思还在生计上,哪有功夫搭理别人。
她可没想到李妈妈的名声能如此管用,连人影都还没见到,别人就愿意把银钱送来了。
金盏没有体香,喜滋滋的就收下了东西。五姐不稀罕,她自己稀罕,连包东西的手帕都还能拿来抹汗呢。
这样的好事金盏满心盼望着能再来几次,这样她就攒出好几条手帕来。
只可惜……
金盏的如意算盘落了空,除开酒楼外,宋家和喜春来下午确实也来了人,可都是健壮嬷嬷,拿红布包着的二两碎银。说法一样,都是提前支付姑娘们来学习的一月学费。
玉娘放到书房小橱柜时,看着日益增长的银子数量都有些吃惊,就这么着,一个月六两的事儿就成了,这样教学一个季度,那可就又是十八两银子,能买九个自己呢。
几乎和四姐在时差不了多少。
玉娘心里暗道侥幸,既然李妈妈如此可靠,单凭名气就能挣钱,那她也就不用担心家里破产的事了,最起码救急也能借上一笔,饿是饿不死了。
她这里交了账簿送还了钥匙,整个人便轻松下来,觉着满天的阴云都消散开了,只见放晴。
为着腹部还有些难受的缘故,玉娘干脆连门也不出,只待在厢房里和福娘做绣活,着实过了段悠闲日子。
福娘还在那里焦急等待,数着日子,每天夜里叽叽喳喳t,小鸟似的催着怎么人还不来。玉娘却不着急,等着瞧刘妈和金盏开始收拾起东厢房来就了然,李妈妈请得那位神秘师傅人该到了。
果然,没过两天,李家大门敞开,迎进来一位身材高挑戴着斗笠的女子。
梳着个高高的发际,斜插几朵鲜花和钗环,身上裹着红绸灰鼠皮斗篷,内里是掐腰贴里的百褶湘裙,瘦瘦条条,叫人纵使看不清脸庞,也知晓姿色不俗,绝对是个美人。
“这是谁?”福娘和玉娘咬着耳朵,眼里有些期待。
“好久不见啊,莺莺。”那女子嘴角含笑,摘下斗笠和李妈妈打着招呼,虽然面相看着不大像十来岁的模样,却带着成年女人的风韵,声调撩人,态度自然,像是和李妈妈熟悉多年的好友。
原来李妈妈的全名叫李莺莺啊,玉娘还有空闲想着这事,这名字还挺好听的,只是和如今李妈妈的体型不大相符,也不知道当初给李妈妈取名的人有多促狭。
“你也是啊昙花,咱们俩可多少年没见过面了。”李妈妈难掩激动,上前紧拉着手道,双眼几乎都快眯成了一条缝,显然对于这位旧友的到来十分开怀。
争吵(已捉虫)
“娘子请喝茶。”金盏也摸不透这位的来历,不好跟着姐姐妈妈的称呼,只随大流地叫了个娘子。
“你该叫他昙花姑姑才是。”李妈妈当即就让金盏改了称呼,“她与我是当年结金兰的姐妹,七姐妹里数她的最小,年纪也轻,你瞧瞧,到了现在我人都老了,她却依旧花容月貌。”
“莺莺姐,别这样说,当着孩子的面怪臊的。”昙花羞赧地端起茶盏来,先是闻了闻味道,喝一口忽地叹气道:“我也不在你面前演什么娘子小姐的,只是虽然知道你在这县城里安家落了户,可这吃喝比着当年差多了,亏你还能坐得住。”
“我能有什么坐不住的?”李妈妈倒是不恼,反而十分骄傲,扬手指着站边上的两个闺女道:“你瞧瞧,现如今姊妹里哪个有我过得自在,有着房舍居住,有着银钱傍身,还养了两个懂事的女儿。”
说起这,李妈妈就招手让玉娘和福娘给昙花行礼。
昙花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一回,片刻才扭脸夸赞道:“确实好,就是二姐当年也不过如此了,”她随即取笑道:“只是信里不是说教一个,怎么两人都拜上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