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那位先生送给您的,”侍应笑眯眯地说,“如果您和他闹矛盾了,不妨听一听他的狡辩。”
钟意回过头,陆风行在饭桌上打开了手提电脑,边吃边办公,神色如常。
……不像是有半点情调的样子。
她眨了眨眼,扔下只挖了一口的甜点,拎起手提袋,袅袅婷婷地走到他对面落座。
陆风行的指尖离开键盘,专注地看着她,耳尖似乎有些泛红。
大概他在她回头时看着电脑,也是装的。
钟意很难说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摸出手机放在桌上,矫揉造作道:“andrew说他也回到本岛了,明天约我一起去海滩冲浪。”
陆风行皱了皱眉。
钟意歪头看他,他沉默几秒,神色认真地反问:“andrew是谁?”
看他略带迷蒙的眼神,陆风行还真就是那种人,不会把自认为宝贵的精力花费在看不上的人身上。
钟意憋的一口老血,混着怒气回到了肚子里。
“船上那个澳洲男,”她咬牙切齿道,“胸肌腹肌都有的那个,个子也比你高。”
深黑眼眸闪了闪。
“然后呢?”
修长的十指交迭在颌下,对座的男人面不改色。
“对啊,我现在是个自由人,又没有法律管我谈恋爱,”她悻悻地掰着手指,“小安很高、很帅、很冷静,也喜欢潜水,或许我跟他会有很多共同话题。谈恋爱是什么流程?加联系方式、出门约会、拥抱、确认关系……”
“钟意,”他放下交迭的双手,忽然打断她,“你刚刚列举的那些事情里面,有哪一项,是我们没做过的吗?”
钟意怔怔地想了想,说:“……确认关系。”
“借一下你的手机。”
她隔着桌子扔给他,手指一动,陆风行稳稳接住。
他将她的手机举到面前,目光依旧停留在她脸上,薄唇微弯,开口是流利又清晰的美式英语:“andrew,我女朋友说她很高兴认识你,但是我们明天要飞往斯里兰卡,继续我们的旅行。我很感谢你救了她,后续报酬由我来联系你。我的号码是……”
语音消息发出的剎那,陆风行放下手机,低低地叹了口气:“钟意,请不要对我那么刻薄,我会伤心。”
巨大的落地窗外,远远地传回海浪的潮湿轰鸣。松树、薄荷与海盐的清香,那一瞬间,他眼底似乎也闪烁着潮湿的光影。
他会伤心。
他当然记得andrew是谁,他只是不想看到,她真的会故意令他伤心。
“但是在你知道真相之前,就算你故意让我伤心,我也不会放弃的。”
飞机平稳地穿越气流,一万米的高空,钟意坐在他身边无路可逃,心里那个本该第一时间跳出来的逃跑想法,忽然无影无踪。
陆风行啜了一口冰凉的橙汁,低沉的声音继续道:“世界上有很多人,每个人都不一样。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想明白,有一种女孩像是寄居蟹,不会很快信任陌生人。从一开始想离开,到后面总是去夹一夹,其实都只是在试探,试探陌生人会不会真的符合她的期待,值得她的信任。就算有时候被夹痛了,我也会想起,当我第一次见到寄居蟹的时候,我就爱上了她的纯粹和高尚。”
钟意将侧脸靠在舷窗上,声音闷闷的:“可是,在认识你的时候,那个女孩还没有成为一只寄居蟹。”
“她本来也不是寄居蟹,只是经历的事情,让她在处理问题时看上去像是寄居蟹,”陆风行不假思索道,“我知道,她从来是披着寄居蟹的外壳,她的内心一直是……天鹅。”
美丽、骄傲,同时又高尚。
钟意起初没有说话。
然后,她伸手关闭了自己头顶的小灯,一脸凶相地呵斥:“我累死了,废话那么多!回你的位置去休息!”
陆风行不知道,他说出的这段自白,以及他们简短的对话,在他们飞往斯里兰卡的长途班机上,在他陷入沉睡之后,被邻座那个悄悄打开电脑的女孩,一字不差地记录在了旅行日志里。
钟意轻悄地敲着键盘,时刻注意着自己的动静会不会吵醒熟睡的陆风行,在这段自白底下,慢慢地又添了一段话:“陆风行总是自负地认为事情会如他预期那样发展,可怖的是,除了我的高考成绩,鲜少有与他笃定的走向截然相反的事态。换句话说,虽然他自负,可他确实总能把控全局。所以,我心里偶尔会有一丝预感……如果真的有一个真相,让他认定它能够扭转我老爹的记录,那个真相就会像是一枚定时炸弹,将令我的世界天翻地覆。
“可是,我赌他不会让我的世界天翻地覆。”
宁愿让她天翻地覆,也要让自己站在她身边,这种举动该是何等疯狂的爱意;然而那是陆风行,她赌他就算愿意在废墟中拉着她的手重建,也不会舍得亲眼看着她天翻地覆。
“因此,我的理性认为,那个真相绝对没有如此颠覆性;如果那个真相无法让我留下,这次旅行,会是我们相见的最后一面。不过……我依然希望,这段时光走得慢些、再慢些。”
身侧的呼吸声平稳而悠长,她关闭电脑,在黑暗中静静地看着他的侧脸。柔软的眼睫一根一根,历历可数。
钟意没有意识到,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她的自负与陆风行旗鼓相当,甚至更胜一筹。内里相近的人,总会互相吸引。
心海深潜记(12)
落地斯里兰卡已经是凌晨,钟意在看到机票的时候强烈要求陆风行订一个机场边的酒店,凑合一晚上得了。陆风行也算上道,依然订了两间,从他手里拿到房卡的钟意看着手机,突然又说:“去观鲸地点的交通,我想坐本地的特色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