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上课铃响,无数学生回潮,三三两两黑黢黢的脑袋,就像成群结队的蚂蚁涌进教学楼。
“你怎么想到躲这里来?”司遥止住了心中的澎湃,循着他的视线看向远方。
“够安静。”
司遥一时没说话。
从常规角度来说,她觉得滑稽而奇妙,电影里都是不学无术的坏男孩,偷偷拐跑品学兼优的乖乖女,两人在秘密基地纵情叛逆,谱写一段浪漫青春。
她能算得上是乖乖女,可简寻却并不是爱情片里固定搭配的男主角。他非但出类拔萃,更没有一丝半点与“坏男孩”沾边的特质。
他虽沉默寡言,却克制礼貌,他转学不久,大家偶尔也会与他来往。到后来,有不少同学试探着跟他讨教,他来者不拒,知无不言。
慢慢地,开始有更多同学课后与他讨论习题,过后无不佩服得五体投地,其实,他在同学堆里人缘并不差。
而于任课老师来说,虚心向学又资质出众的学生,他们从来偏爱。
所以,司遥莫名冲动地跟他来了天台,可他只是享受着夜风撩人,寂寥而沉默。
起风了,那本搁在围栏的书最先知晓。
哗啦啦地被风撩拨出动静,被迫翻卷着,敞开,躁动的声音在静夜里格外清晰。
最后一缕幽光沉下之际,风止,书页被掀开到某一页,那缕光逐渐收拢着,就像电影里遁入黑暗前的光引,不断聚焦。
司遥认出来,仍旧是那本雪莱诗选,流畅而优美的英文字符跃然纸上。
她垂眸,被那页诗吸引,努力辨认着。
简寻低哑地嗓音在耳畔嗡响,裹挟着凛风那般,干净而剧烈。
“MynameisOzymandias,kingofkings。Lookonmyworks,yeMighty,anddespair![1]”
他说英文并不拿腔拿调,也没有不入流的中式腔,传统应试教育下的美式发音,流畅又抑扬顿挫得恰到好处,只是语气里没有丝毫情绪。
风再度扑上天台,卷走了衣梢鬓发,仿佛他就是那万王之王,站在群山之巅,脚下匍匐着他千千万万的臣民,他在自颂他的丰功伟业,振臂高呼。
司遥默默低喃,仿佛有无形的魔爪,勾出她的声音:“Nothingbesideremains。Roundthedecay……[2]”
简寻回眸看了她一眼,眼梢似有极隐蔽的笑意,带了稍稍意外。
司遥在这瞬间有刹那的怀疑,简寻真的需要英语帮扶么?一点点不解被风带走,被简寻的话吞没。
“中秋前月亮不出来,星星就会变得特别耀眼。”
他仰头望天,无边无际,不再有盘根错节的电线,也不再有弥漫白雾的建筑切割,只剩自由、宽阔的天幕,点缀着繁星,数不清,无需惦记,视线去到哪里,由天空决定。
司遥怔了怔,随他一起仰望着星幕,感受这时常被她忽略的美景。
“夜越黑的时候星星最清晰,不过在你们城市里总是看不清。”简寻沉缓地说着,抬指,按住那随风飘摆的书页。
指尖格外用力,那书挣扎着,却抵不过人类的力量。
他像在跟自然风较劲,那书页当猎物,司遥察觉他似乎有心事。
她小声问:“南禺那边是不是空气特别好?”
简寻没答话,轻轻点了点头。
司遥又问:“明天中秋节,你要回家吗?”
他声音骤冷:“不回。”
司遥怔了怔,难免想到下午听来的传言,可这明显越距的问题不可能再说出口。
上课预备铃响,悠扬的钟声回荡在猎猎夜风中,简寻握着书,往后退了两步,阒黑的眼仁望着司遥。
她心底陡然一坠,他已大步离开。
“走吧,好学生。”他话里竟噙着一丝笑意。
司遥“咦”了一声,总觉得他在讽刺什么,又找不出切实的证据,只得跟上前,嘀咕:“你不也是好学生……”
简寻闻言轻嗤,不置可否,推开天台的门,让出半个位置,让司遥先钻回楼梯间。
两人像无事发生那般踩着铃声同时回了教室。
动静引来吴迪回头,他瞪着眼,好像捕获了什么了不得的八卦,目光一直盯着司遥,不住朝她挤眉弄眼。
她稍稍乜他,无奈地撇撇嘴,决定不予理会。
今夜照旧做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