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都十分动情,以致在某个片刻,拉尔夫竟然自以为是一桩可怕的丧亲之痛可怜的牺牲品,乃至忘记了他自己正是那个把刀子刺入蒂莉年轻心脏的凶手。“谢谢你,”他郑重地说,“蒂莉太年轻了。不过我们这些当兵的已经习惯于突然死亡了。有一天,一个人会救助你的生命,并发誓要保持永久的友谊和忠诚;可另一天,他就会心脏中箭倒下,你也就此忘掉了他。”
她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让他联想起格利高里爵士凝视他的样子,也是既好奇又疏远,他不明白,这和他对蒂莉之死的态度有什么关系,是她这一死才激起了如此反应。
菲莉帕说:“你有个男孩。”
“杰里。今天修女们在照看他,但明天我就要把他带回到天奇大厅去。我要找一个奶妈。”他看到一个机会,赶紧埋下伏笔。“当然啦,他需要有个人给他当个合适的妈妈。”
“是的。”
他回想起她自己的丧亲之痛。“你理解失去配偶是什么滋味。”
“我有幸和
我亲爱的威廉过了二十一年日子。”
“你一定很孤独。”这可能不是恰当的求婚时刻,但他想把谈话切近主题。
“确实。我失去了三个亲人——威廉和我们的两个儿子,城堡显得这么空荡荡的。”
“不过,也许不会太久了。”
她瞪着他,好像她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而他也明白了他说了触犯的话。她转过脸去和另一面的亨利主教谈话了。
拉尔夫的右侧是菲莉帕的女儿奥狄拉。“你愿意来一点这种馅饼吗?”他对她说,“是用孔雀和野兔肉做的。”她点点头,他便给她切了一块。
“你多大了?”他问。
“今年就十五岁了。”
她长得很高,已经有了她母亲的身材:丰满的胸脯和宽宽的女性臀部。“你看上去还要大些。”他看着她的乳房说。
他本意是要奉承她——年轻人通常都愿意看着老成——但她脸一红,就扭过头去了。
拉尔夫低头看着盘中的食物,把一块姜汁猪肉切开。他闷闷不乐地吃着。他在格利高里说的求爱上做得不好。
凯瑞丝坐在亨利主教的左边,梅尔辛作为公会会长坐在她的另一侧。挨着梅尔辛的是格利高里·朗费罗爵士,自他三个月前来参加威廉伯爵的葬礼以来,一直没离开过这一带。凯瑞丝强按他的反感:她不愿与杀人的拉尔夫和那个几乎肯定唆使他下手的人同桌就餐。但她在这顿饭席上有工作要做。她有一
个复兴这座城镇的计划。重建城墙只是第一部分。而为了第二部分,她必须把亨利主教争取过来。
她为主教倒了一高脚杯清澈的加斯科涅红葡萄酒,他长长地饮了一口。他抹了抹嘴,说:“你做了很好的一次布道。”
“谢谢您,”她说,已经注意到了他的恭维背后不同意的讽刺意味,“这镇子中的生活正在堕落到混乱和淫乱的地步,如果我们要纠正,就需要激励镇民。我确信您是同意的。”
“问我同不同意你的话为时已晚。不过,我是同意的。”亨利是个实用主义者,不会重整旗鼓再打失败的战斗的。她原指望的就是这个。
她给自己加了些用辣椒和丁香烤的苍鹭,但没有马上吃;她要说的话太多了。“我的计划里还不仅是城墙和治安人员呢。”
“我想也不止。”
“我相信,您作为王桥的主教,应该有全英格兰最高的大教堂。”
他扬起了眉毛:“这我可没期望。”
“两百年前,这里是英格兰最重要的修道院之一。应该重振辉煌了。一座新的教堂塔楼会象征其新生——包括您在主教中间的声望。”
他苦笑了一下,其实他是高兴的。他明知这是在奉承他,但他喜欢听。
凯瑞丝说:“塔楼也会给镇子振威。能够从远处就看见这座塔楼,就可以帮助朝圣者和商人们找到来这里的路。”
“你如何为此付款呢?”
“修道院很富有。”
他又一次惊讶了:“戈德温副院长抱怨缺钱呢。”
“他是个不可救药的管理人。”
“他给我的印象像是十分精明。”
“他给很多人都留下那种印象,可他做出了一切错误的决定。一上台,他就拒绝修整磨坊,那本来是可以给他带来一笔收入的;他又把钱用在盖这座宅院上,这是没有任何回报的。”
“情况是如何改变的呢?”
“我解雇了大部分总管,用愿意变革的较年轻的人替代。我把差不多半数的土地变成草场,在这些劳力短缺的日子里,要易于经管些。余下的,我以货币地租形式出租,而且不附加惯有的义务。而且我们还都从继承税和因黑死病去世的无嗣的人的遗赠中获利。如今男修道院和女修道院一样富有了。”
“这么说,所有的佃户都是自由的?”
“大部分吧。他们不用每周一天在地主不出租的土地上干,不用给地主用车运干草,不在地主的地里看羊,也不用做一切繁杂的劳役,只要付钱就行了。他们更喜欢这样,当然也让我们的生活更简化了。”
“好多地主——尤其是大修道院——谩骂这种出租方式。他们说这样把农人都毁了。”
凯瑞丝耸了耸肩:“我们损失了什么呢?强加的不准些许变更的权利,那种权利有利于部分农奴却压制了另外一些,让他们全都服服帖帖。修士和修女们不该强制农民。庄户人懂得该
种什么和在市场上能卖什么,他们可以自主之后干得更好了。”
主教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这么说,你觉得修道院能够出得起钱修新塔楼?”
她猜测,他原以为她会开口向他要钱。“是的——再加镇上商人们的一些资助。这正是您能帮我的地方。”
“我原想会有些事情的。”
“我不是找您要钱。我想找您要的可比钱还值钱呢。”
“我倒要听听。”
“我想向国王申请一张自治市的文书。”凯瑞丝说这话时,感到自己的手抖了起来。她又想起了十年前她和戈德温的那一场争论,结果以她被诬为使用巫术而告终。当时的问题本来就是自治市文书,为了那场奋争,她几乎送了命。如今的环境已经根本不同了,但那纸文书的重要性并未减少。她只好放下刀叉,把双手在膝头上紧握,来稳住两手不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