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家小姐出来,说话还这么文绉绉的。都是讨生活的,心气这么高给谁瞧去。真是,不知钱难挣的丫头。”
对面包子铺的老板又掀开一笼:“您的包子!走好!毛老四,又欺负小姑娘。”
毛老四:“你可别搁着说这不中听的话,我怎么她了!你心地善良,你养着呗,你出钱,你雇她。今年寒冬,城郊死了多少乞丐,咱们这些小老百姓,谁家日子好过?有口饭吃就不错了,一百文不是钱?四百文啊,不少了!”
“是是是,没人说你。”
“京郊城里你去问问,谁不说我毛老四最是公道。说是多少钱就是多少钱,从来没克扣过谁的。”
“是是是,好好好。”
“嘿!你瞧不起我是不是!”
扶寻冬走出百米开外,周遭的环境静了些许,前面是青云舞馆,丝竹之声时而有之。舞馆外墙上挂着张半掉不掉的告示:
舞馆近缺舞女十人,特招之。求女,舞功质妙。月三两银。
扶寻冬喃喃重复道:“月三两银子”
几个男人勾肩搭背地从里面出来,为首的:“今天这群舞女跳得真是不错,那小腰,那腿。”说着,手在空中比画着舞女的身姿,一众男人均笑得下作不堪。
舞馆有司追出来送客。客人围着有司:“您这几个妞,是真带劲!”
有司强笑:“您这是哪儿的话,我们这是正经舞馆,姑娘们都是卖艺不卖身的。”
客人讥言:“你当是舞卿局里的大人呢,开什么玩笑。跳给我们这帮平头百姓看的,有什么可矜持高贵做作的。”
“是是是,我送送几位爷。”
扶寻冬在原地站了一会,等到有司送过那几位过了拐弯又走回了青云舞馆门前,扶寻冬上前:“久仰。”
有司瞧了一眼扶寻冬,停下,摆手作揖。
有司:“不知小姐何故?”
扶寻冬:“我今日见青云门招舞姬,欲试之。望有司勿急着回绝我,我可以舞而示之。”
有司似有些犹豫:“你是瘦小,舞者手脚长方好看,舞鱼跃者功美。这样,待我老板折返,你舞于他瞧,他来做主,你的主我做不得。”
扶寻冬虽失落,仍言:“谢过有司了。”她欲走出几步,有司拦下她:“忠言逆耳,然我免不得劝你。天下之世,有千百业,你可择甚多,何必择舞这行。这行太看天资也。”
扶寻冬立在阳光下,整个人笼罩在光晕里:“谢君启,奈何我心向往之。”
青云舞馆再往前走走,就该到了城西的药房。扶寻冬拢了拢身上的粗衣。前面似有孩童喧嚣,闹闹哄哄。扶寻冬本无意过之,却见一群小儿围着骂一小孩,不免凝神听了几句。
“死胖子且欲舞。恶心!”
“不看看自己长得什么样子!你在台上起舞,台下人俱吐。”
“呕!”
扶寻冬心下一惊,竟是连孩童都有如此深刻的鄙夷链。她停下:“你等可跃者有几?意甚数落他人,不服便跳掷一曲,众擅长者来。”
几个孩子被说得一愣。
扶寻冬:“无事归家吃食去。”
谁料,几个孩子里跳出来一个:“你在说什么鸟语?你又是谁?他姐姐?看着不像,一个瘦弱如鸡仔,一个胖得像是成年猪。”孩童间哄笑成一团。
另一个孩子:“你不会也是生得一副短手短脚的样子,还妄想上台做个翩翩起舞的俊俏小娘子吧?”
又是一阵哄笑。为首笑的最咋呼的那个却突然停止了小声,他被扶寻冬拎着后衣领揪着耳朵腾在空中蹬腿:“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要叫我哥哥揍你!”
“叫去,我今日便要代替你兄长教育你。小小年纪,一点好不学,就光是会凑在一起取笑人。书也不可好好读,怕不是光是会骂得好听的那两句书面话。”扶寻冬稍稍使了劲,那孩子便觉得痛得难挨。
“姐姐,好姐姐,我错了我错了。放我下来!”
扶寻冬扫视剩下的孩子,个个都不复刚刚的得意样。她放下了手头的,一群人一哄而散,跑至百来米远,对着扶寻冬喊:“你等着!我要叫我哥哥揍死你!”
“嗤。”
“你呢?又是为何被他们欺负?”
这孩子有些怯懦,生得倒是白白胖胖。
“我叫小东。”
“嗯,小东你为什么被他们欺负?”
“我,我想学跳舞。”
扶寻冬面上一片明了:“你爹娘呢?我送你回家吧。”
“爹和娘去暮西看奶奶了,我,我我怕。”
扶寻冬直起了腰,却发现比这孩子高不得多少:“走吧,今晚先住我家。她牵起这孩子的小胖手,竟是比自己骨瘦嶙峋的手还要大一些,扶寻冬不免有些微微地带着好意地愤然:“为何不还手呢?他们揍你,你便咬,便锤,世人欺我,我也欺之。更何况,你生得这样强壮高大,也不至于落得下风。”
小东:“可我觉得,他们说得是对的呀。我确实虚肥,手也不长,脚也不长,跳舞的样子像是只洑水的鸭子。”
“胡说,谁教你的只有长得好看的人跳舞才会好看。舞是一种活动的韵律,千万个人该有千万种舞,谁限定死了那样就是好看的,这样便就是不好看的。”
“姐姐?”小东抬头,一双眼睛盛满了水,“你是不是也喜欢跳舞。”
“嘘,一会在姐姐家不可以提到跳舞这两个字。姐姐的阿母听不得这个。”
“为何?”
“大概是因为,如若不是舞蹈,姐姐也会有自己的爹爹和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