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车内通明的灯火,将正在淋浴的女子身躯映照成一幅绝美的剪影。那剪影在车窗淡蓝色帘布上影影绰绰地晃动,晃得阿清心慌意乱。
不知是太久没有扎帐篷的缘故,还是被那影子晃得慌了神,阿清扎了半天,都没能把帐篷弄好,急得他出了一身的汗。那件墨绿色的冲锋衣又不透气,牢牢的巴在皮肤上,滋味甚是难受。
焦躁至极,他干脆不扎了,随手将帐篷扔到一旁。接着,转身在地上铺开一张防水布。随后,又快步走向小轿车,从里面拽出一床毯子,平平整整地覆在防水布上。
一张简陋的“榻榻米”就这么弄好了。看着这简陋的“成果”,阿清怔了几秒,而后就那么直挺挺地躺了上去。双手交叉垫在脑后,呆呆地仰望着天空那些叫不出名字的星辰出神,似乎要从那寂寥的苍穹中寻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阿清望着星空出神,李岫悄然走来。她穿着阿清的那件宽大的白色t恤,松松垮垮,像条睡裙,瘦削的身体在里面直晃荡。头发吹得半干,发尖湿漉漉的,一簇簇粘在一起。脸蛋被水汽熏蒸得微微发红,像刚刚成熟的水蜜桃朝阳的那面。
看着阿清躺在地上,李岫疑惑地说:“你怎么就这么躺着呀,帐篷呢?”
“懒得弄了,弄半天也弄不好。”阿清无奈地回答,月光柔和地洒在他的脸上,勾勒出轮廓分明的线条。
“会有蚊子的,秋天的蚊子最毒了。”李岫说着,眉间浮起一片小小的阴云。
“我种了一些香茅,专门用来驱蚊的,你闻到了吗?”阿清朝那片苗圃扭过头。
“原来是香茅,我说呢,刚才就想问你是什么东西的气味。”李岫恍然大悟,用鼻子使劲嗅了几嗅,“好好闻啊。不过入秋了,夜里很冷的,就算没有蚊子睡在这里也不行啊。你……还是进去睡吧,车里暖和些,睡在地上容易生病。”
“没事,你困了先去睡吧。”阿清的声音平静而倔强。
“阿清,进去吧。我一个人睡在里面害怕。”李岫说着就去拉阿清的胳膊。
当李岫的手触碰到阿清的肌肤时,阿清心里微微一颤。一瞬间,仿佛有一股电流穿过他的身体,直击他的灵魂。
那具高大的身躯就那样被轻而易举地拉了起来,怔怔坐在地上思忖了几秒,阿清最终还是做了决定,缓缓站起身来。
两人之间被薄薄一层布帘子隔着。黑暗中,能听见彼此发出的细微响动。小心翻身的声音,谨慎呼吸的声音,还有偶尔忍不住抓痒的声音。
听见李岫翻身,阿清还是没能忍住,试探性地问:“你睡着了吗?”
“还没有。”李岫轻轻回答,声音如同车外的微风,温柔地拂过阿清的耳畔,撩拨起他的心弦。
“我反悔了。”
阿清的话很突兀,李岫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什么反悔了?”她睁开眼睛,疑惑地望向车顶。
“我不能帮你照顾你妈。不过,我可以帮你找人。”阿清的声音压得太过低沉。
“是……嫌钱少吗?还是……”李岫侧过身,面向阿清,就好像那层帘布不存在,她可以看见阿清的脸似的。
“我也想去上海闯闯。”阿清双眼炯炯地盯视着车顶,语气笃定。
阿清的话,宛如从天而降的一滴水,悄然落在李岫刚刚归于平静的心湖之上,瞬间激起一圈圈涟漪,细微而悠远。她倏然惊觉,不知何时起,早已对这个男人产生了不一样的好感。
怔愣了良久之后,李岫轻声问道:“你去上海,不会是为了我吧?”声音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与彷徨。
阿清害怕李岫因此而反感,于是急忙慌张地解释道:“你放心,我不会缠着你的。”
李岫朗声一笑,“我开玩笑的。上海又不是我的,你想去当然可以去啦。不过……那里的生活方式和岩山不太一样,生活节奏很快,我怕你会不习惯。”
“我在哪儿都能生活,你看……我连这种地方都能活得好好的。”阿清侧过身,面朝帘子的方向,像个急于向大人证明自己实力的孩童一般,腔调里泛着自信的稚气。
“你为什么要去上海?”李岫恢复严肃,认真地问向阿清。
“你刚才不是问过了吗?”
“我想听真话。”哗啦一声,李岫拉开帘子。皎皎月色中,两人的目光直冲冲撞上,这次,谁都没有躲闪。
“我喜欢你。”阿清郑重地坐起身子,把这简短的表白说得清沉而坦荡。
二零零五年30
笔尖不停地动着。银色的锋刃划过洁白的纸张,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入夜的春雨,让人心安。
写着写着,深蓝色的字迹渐渐变淡。李岫旋开笔腹一瞧,那如蜂肚般的吸水囊空空如也,原来是没墨水了。她侧过头从课桌底下没盖的抽屉右侧摸出一瓶纯蓝墨水瓶放在课桌上,娴熟而精准地将笔尖插入其中,而后轻轻捏动吸水囊。只听得“刺啦”几声微小的抽气声响起,那蜂肚般的吸水囊便又充盈起来,着实是一件很解压的事情。
不等李岫把笔拧紧,桌子猛地一震。那瓶昨天刚开封的墨水瞬间倾倒,浓重的蓝色液体从拇指粗的瓶口汩汩流出,顷刻间染透了半张桌布,数学书和草稿本也遭了殃,就连李岫的蓝色校服裤子也被染了一块。虽然都是蓝色不太显眼,可那位置实在尴尬,不偏不倚正在裆部,像尿了裤子似的。
李岫下意识惨叫一声,如受惊的兔子般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定睛一看,只见三个与尹梦娇关系不错的女生勾肩搭背的站在课桌旁,脸上皆是得意与戏谑。其中一个瘦高的女生微微扬起下巴,轻描淡写地对李岫说:“对不起啊!不小心的。”说完,三个人不约而视,接着便肆无忌惮地哄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