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晚上,他做了一个纷繁冗杂的梦。梦里李岫还是那一头瀑布般的长发,摸上去凉凉滑滑,手感爽适。他于一片明媚的日光下,伸手撩拨开她耳际的头发,偏着头亲吻了她那圆圆软软的耳垂。另一只手则钻进了她的校服里,解开了她的蕾丝内衣,抚上了那颗同样圆圆软软的胸脯。
他猛地惊醒,从床上弹了起来。天还未亮,打开台灯,发现内裤上一片湿腻。伸手一摸,那凉冰的触感让他瞬间涨红了脸。床单也被弄脏了,一圈圈的污渍犹如恶魔的呕吐物,令人感官不适。他慌乱地扯过一旁的被子试图遮盖,却又觉得这只是自欺欺人的举动。
这不是李崟第一次梦遗,却是最令他不耻的一次。他跳下了床,迅速脱掉内裤,跟床单卷成一团,藏到了床底下。像个偷了东西的贼,慌里又慌张。藏好后,他一头栽回床上。只觉心脏仍怦怦直跳,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又都是那个污浊不堪的梦。就这样,睁眼又闭眼,翻来又覆去,直到窗外微微泛白,他才在极度的不安中迷迷糊糊睡去。
2005年10月23日,霜降。
这天月考成绩出来了。
岩山的天气真的怪,前几天还如同盛夏般酷热,太阳亮晃晃地扎眼,把学校重修的跑道烤得直泛沥青味儿,今天就断崖式的变冷了,不给人们任何缓冲的机会。
放学的时候,絮状的厚云将月亮掩了起来。风很大,大到李岫套着的那件蓝白相间的校服袖子,跟着风一起乱飘。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风筝,下一秒就有被吹上天的风险。
今天下午放榜之后,李岫就一直闷闷不乐。一直稳坐全年级第一的她,这次竟然滑到了年级第三。放在别人身上,这可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次失利,根本代表不了什么。可是这种事发生在她身上,就是一件天大的事。一想到母亲不知又会如何惩罚自己,李岫就手脚冰凉,浑身发抖。
她拖着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艰难的往家的方向挪,书包沉甸甸地压在瘦削的肩膀上,心如烙块不住的往下坠落。
磨蹭了半个多小时,终于看见了那盏葫芦灯发出的光亮。李岫大老远就闻到一股炖鸡的香味儿,她最喜欢吃母亲炖的鸡。母亲炖鸡与他人不同,会在里面放上几种中药材,与现杀的老母鸡一起在老火上炖上几个钟头,炖得骨肉分离,放进嘴里一嗦,都不用嚼的,鸡肉就滑进了喉咙里。又香又糯,美味至极。
今天的美味激发不了李岫的食欲,只让她愈感忐忑难安。走到小卖部窗户底下,母亲照例喊了一句:“岫儿,回来啦!”
她喃喃应了一声“嗯”后,便加快步子往屋里逃。
“我炖了老母鸡,今天霜降,要吃鸡补身体的。等会儿就给你端进来。”母亲朝李岫匆忙逃离的背影大声嚷嚷了几句。
回到卧室,李岫顺手关上了房门。她的动作无比之轻,生怕那扇旧门会突然发出吱嘎一声巨响。坐在椅子上,旋开台灯的按钮,顷刻,橘黄色的光洒了大半张桌子,映得她脸色也跟着发黄。
一种强烈到几乎令人窒息的恐惧慢慢浮了上来,李岫缓缓卸下书包,失魂落魄般掏出数学课本摊在桌面上,脑子里除了害怕,再无其它。就在这时,门哐啷一声被母亲用脚猛地踢开,她吓得浑身一激灵,手握着的那支钢笔随之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怎么还把门给关上了?”母亲随口数落。
李岫惊慌失措地转过身,只见母亲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捏着碗沿儿,端进来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鸡汤。她的眼睛一直盯在碗里将要满溢出来的汤水上,没注意自己脸上的惊惶。
“来,先把鸡汤喝了。我放了好多天麻呢,多喝点儿啊,补脑的。”母亲边说边把那只沉甸甸的斗笠碗稳稳当当地放在书桌上,然后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李岫,等着她按照自己的期望将汤喝光。
李岫恭顺的应了一句“哦”,而后端起斗笠碗,一口气把汤喝了个精光。看着碗底剩下的鸡腿,母亲接着命令:“鸡腿也吃了啊。”
李岫听着母亲温柔又不容拒绝的口吻,只得点了点头,从碗里捡起鸡腿来啃。啃到一半的时候,她灰溜溜地瞅了母亲一眼。母亲脸上挂着如春风般温暖的笑,眼神明亮,看起来心情不错。
她最近确实心情不错。父亲前阵子回来了,不仅在家里住了好几天,还给了母亲一笔数目不小的生活费。李岫偷偷听过父母的墙根儿,好像说什么父亲在外头撞了好事,跟人合伙赚了点儿钱。具体是什么好事,她也没听真切。
这几天,虽然父亲又出门办事去了,可是母亲的情绪一直保持得挺好,脸上时不时就挂起微笑。
看着母亲满脸的笑容,李岫心中的恐惧消减了大半。她心里暗暗琢磨,即使母亲知道自己没考好,大抵也不会大动干戈。
“好吃吗?”母亲宠溺的摸了摸李岫的头。
“嗯,好吃。”虽说这鸡炖得跟往常一样软烂脱骨,可此刻的李岫却是味同嚼蜡,什么滋味都吃不出来。
吃着吃着,母亲冷不丁发问:“今天月考的成绩出来了吧?考得怎么样啊?”
李岫木然地咀嚼着鸡肉,目光呆滞地落在碗底的几块天麻片上,嘴里含糊不清地回答:“不太好。”
“不太好?”母亲的声线瞬间难以遏制地提高了几度,“不太好是什么意思?数学又没考好啊?究竟考了多少分啊?”她笃定地以为李岫只是数学成绩考得不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