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晚上还戴着墨镜的男青年叫麻强,绰号五哥。在岩山,只要提及这个名号,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以称得上臭名远扬。他就是这小城里的混混头子,依傍着一个经商的亲戚,干着些见不得光的非法营生,手底下笼络了一批社会上的闲散人员。有事之时,就替那富商亲戚效力干活;无事之际,不是打牌赌博,就是撩拨些漂亮妹子。
尹梦娇曾是五哥撩拨过的姑娘之一,然而那已是两年前的事了。五哥身边从不缺姑娘,而且更替的频率快得很,最长的相处也不会超过半年。当下,他们二人之间仅在明面上以“干哥哥”“干妹妹”称呼。尹梦娇这般年纪的女孩,还不谙社会的幽深险恶,只觉着有人庇护甚是风光,便也欢欢喜喜地“干哥哥”“干哥哥”这般叫着。
五哥听说尹梦娇今晚在路红歌舞厅包了场子,闲来无事便带着两个小弟前来凑热闹。一进门,他就打趣尹梦娇:“听说你今天又过生日啊,你这一年过多少个生日啊,我说干妹妹?”接着,他扫了一眼全场,目光落在李岫身上后便再也挪不开了。只见他摘下墨镜,踮着脚,似笑非笑地走到李岫跟前调戏道:“这是哪位仙女啊?怎么以前没见过?小妹妹,叫什么名字啊?”
李岫正跟崔影芝闲聊,冷不丁眼前贴上来一个满脸横肉的秃头,身后还跟着两个不良少年。从未见过这般架势的李岫,瞬间吓得脸色煞白,嘴唇紧闭,下意识紧紧拉着崔影芝的袖口。崔影芝也好不到哪儿去,大气不敢出一下,耷拉着脑袋,身子微微颤抖,显然也对这个五哥惧怕不已。
“我们五哥跟你说话呢,没听见啊?”五哥身后那个染着一头栗子红的矮个子眯缝着眼睛,装腔作势地对李岫说道。
“李岫。”李岫小声回答,随即拉着崔影芝就想逃跑。不料五哥猛地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轻佻地说:“别走啊,聊聊天,交个朋友啊。”
见妹妹被社会青年调戏,李崟“轰”地一下炸了开来。三步并作两步直冲了过去,犹如一头发怒的狮子,径直挡在李岫前面。他死死地盯着五哥,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悍勇之气。
平日里,李崟给人的印象都是老实巴交,厚道孝顺,鲜少发脾气,就连李岫也从没见过哥哥这般盛怒。李崟脸上除了愤怒,一丝畏惧也没有,拉起妹妹李岫的手,就想带她离开这是非之地。可那五哥哪里肯依,肥硕的身躯一横,就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嘴里还嚣张的威胁道:“今天我不答应,这屋子里的人……谁也别想走!”
李崟听了这话,心头怒火更盛,照着五哥的胸脯猛地就推了一把。五哥猝不及防,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站稳后便气急败坏地挥舞着拳头冲了上来,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小兔崽子,敢跟老子动手!”
李崟虽精瘦,却有着惊人的力气,他侧身一闪,顺势抓住五哥的胳膊,用力一扭,即使再肥胖的身躯在他面前竟也毫无招架之力。
这时,站在五哥身后的矮子挥舞着手臂,嘴里骂骂咧咧:“敢动我们五哥,看我不收拾你!”却始终不敢上前。而那个高个子,神色复杂地将五哥扶住,却迟迟没有动手。五哥满脸狰狞,甩开高个子的手,朝他脸上破口大骂:“扶我干什么?!一群废物!打他啊!给我往死里打!”
矮子只顾雨点般的点头,自己却不敢上,直把高个子往前推。高个子撸了撸袖子,眼睛从额前披散的碎发下望出来,盯了李崟兄妹俩几秒,方才从五哥身后缓缓走了上去。
这高个子显然是个练家子,年纪虽然不大,那步伐却透着股苍劲。在场的所有人,都认定一场大战就要开场了,谁料想,就在这乱哄哄的时候,忽地一道黑影冲了过来。
大家都还没弄清楚是咋回事,就听到“砰”的一声清脆的响,五哥那颗跟卤蛋似的脑袋瓜当场就开了花。
原来,是母亲。她趁着混乱之际,从旁边的桌子上抄起了一只酒瓶子,朝着五哥的秃头狠狠砸了过去。酒瓶子当场破碎,玻璃渣溅得四处都是。五哥头上顿时鲜血如注,那殷红液体顺着他光秃秃的脑门流淌下来,有的穿过眉毛,径直流进眼睛里;有的滑过那张肥厚的脸,滴落在脏兮兮的衣领上。
短促的寂静。
大家都被五哥头皮上翻卷的皮肉吓得瞠目结舌。只见他呲牙咧嘴地捂着脑袋,拼命眨巴着血糊糊的眼睛,杀猪般地嚎叫起来:“哎哟,疼死我啦!”
母亲怔怔站在原地,瘦弱的身体不停打着哆嗦,眼睛向外突着,眼白充满血丝。嘴唇乌紫,紧紧抿成一条线。太阳穴靠上的地方青筋鼓起来,像潮湿土壤里刚翻上来的蚯蚓,不停的乱扭。她的鼻翼快速地一张一合,呼吸又粗又急,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手中还紧紧握着半截破碎的酒瓶子,仿佛随时准备再次出击。
“妈……”李崟兄妹俩吓傻了,那声“妈”叫得哆哆嗦嗦。他们从未这么近距离亲眼目睹头破血流的场面,也从未见过母亲如此彪悍。
母亲什么话都没说,把手里半截酒瓶子扔在地上,拉起李岫的手就往外走。
“妈的,疯婆子!给我追啊!”五哥一边鬼哭狼嚎,一边声嘶力竭地吼着。
李崟护在母亲和妹妹身后,吹胡子瞪眼地朝五哥那一干人嚷嚷:“谁敢动我妈,我跟谁拼命!”
五哥身后的高个子愣了,迟迟没动弹。他倒不是怕了李崟,或许只是被这小子的愣劲儿折服了。就那样痴痴望着母子三人离去的背影,呆呆地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