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檀睁开眼睛的时候,以为自己穿越到了五百年后的大魏。
她这次在一具女婴的身体里苏醒,被乳母文娘抱在怀中。
文娘以为她这小人儿听不懂,与打伞的宫娥秀珠嚼舌根子。
“小公主一出世,皇后娘娘就薨了,陛下一向宠爱梁贵妃,爱屋及乌,连那梁贵妃的小侄女在宫里的吃穿用度都比小公主好上几倍不止。”文娘一脸苦大仇深,“我这些时日吃的饭菜没有油水,因此出的奶水也不好,小公主本就身子骨弱,看着小公主的精神一日不如一日,我心里难受,又实在没有办法。”
秀珠看向东宫的方位,“太子殿下明日就班师回朝了,等太子殿下归来,小公主肯定能过上好日子的。”
二人正说话间,春禧宫里伺候梁贵妃的小侄女的乳母桂兰抱着襁褓与文娘她们打了个照面。
桂兰看了一眼秀珠手里的青绸黑里子的油纸伞,嘱咐身后为自己打伞的宫娥栗姬。
“去,把伞换过来,省得咱们小姐沾到雨珠儿。”
桂兰抬袖为怀中襁褓遮雨,栗姬抢步上前要夺秀珠手里的油纸伞。
秀珠不肯给,囔道:“你们的伞破了,便来抢我们的伞,小公主万一被雨淋坏了,谁来担待?”
“栗姬,与她废什么话,还不快把伞换过来,要淋湿咱们小姐的脸蛋了。”桂兰不耐烦。
栗姬蛮横地抢走秀珠手里的油纸伞,将她自己手里那把破损了的油纸伞扔在地上,站回了桂兰身后。
秀珠拾起破伞,忙用还算齐整的半边伞面遮在文娘头顶上,愤愤道:“若是皇后娘娘还在,她们这起子小人敢如此猖狂?”
桂兰抱着襁褓与文娘擦肩而过,故意用手臂猛地撞了一下文娘,害得文娘险些摔了自己怀中的襁褓,幸亏秀珠眼疾手快扶了文娘一把,文娘才不至于跌坐到地上。
“陛下可有意册贵妃娘娘为皇后,到时候小公主可连坤宁宫都住不下去。宫里出生的前几位公主一般落地三日便得陛下赐封号与名字,小公主都满月了,陛下可是一次都没有去坤宁宫瞧过小公主。这没娘的孩子真真可怜,到底是没福分的,我家小姐虽父母双双亡故,但好歹有贵妃娘娘的疼爱,自是比小公主金贵多了。”桂兰此言不差,梁贵妃连失三女、难再生养,故接了母家的小侄女进宫当亲女教养,特为小侄女取名阿宝,看得比自己的眼珠子还重,桂兰因此也比那些皇子皇女的乳母更多些体面。
文娘咽不下今日这口气也得咽,不与桂兰过分理论,带着秀珠去太医院给小公主请平安脉。
静檀在文娘怀里又见识了一番人情冷暖,太医院里明明有那么多空闲在座上的太医,却没有一个理会文娘的请求,他们全纹丝不动在座上,当作没看见文娘、绣珠二人。
文娘抱着静檀去到一须发花白的老太医座前,哀求道:“陈太医,小公主今早有点咳嗽,您老就帮忙瞧一瞧,奴婢必记着您老的好。”
姓陈的老太医面露难色,小声道:“贵妃娘娘发了话,谁也不许给小公主请平安脉,当初皇后娘娘生小公主的时日不太好。”
文娘得了陈老太医的暗示,明白梁贵妃不待见小公主的原因。
梁贵妃前两个女儿早早夭折,第三个女儿好不容易养到一岁,可惜在小公主出生那日出水痘死了。
梁贵妃应是有了心病,认为小公主克死了她的女儿。
文娘见外面的雨停了,也不想在太医院里多耽搁了,喊秀珠随自己回坤宁宫。
陈老太医于心不忍,偷偷告诉文娘:“你煮点甘蔗水喝下,小公主喝了你的奶水,能缓解她的咳嗽症状。”
“您老会有好报的。”文娘感激地望向陈老太医。
陈老太医叹息道:“皇后娘娘那么好的一个人,都未得好报,老朽怎敢奢望好报呢。”
静檀当了一日的婴孩,无聊得要死,整日吃了睡,睡了吃。
文娘的奶水很腥,常常吃得静檀吐奶。
而今应该是初冬时节,按理殿中应该生炭炉火盆的,但摇篮里盖了厚厚棉被的静檀听文娘与秀珠闲聊,知晓坤宁宫的份例炭火被克扣了。
这些苦对静檀来说都不算什么。
直到静檀知晓自己来到了五百年前的大魏末朝,她心里头咯噔了一下,该不会自己是那位命比黄连还苦的元嘉公主吧。
老天爷,你可别开这种玩笑。
静檀眠了一眠,想一觉醒来,回去五百年后。
可睁眼时,却瞧见一个眉心一点红的如玉少年正抱着她细看。
少年长相冷艳,与姬乔的模样一般无二。
莫不是姓姬的贵公子都长这样?
“皱皱巴巴的丑孩儿,哥哥最欢喜你。”少年在静檀额上印下一吻。
静檀瘪嘴大哭,她不想哭的,但这副身子的喜怒哀乐由不得她做主,她仿佛是寄居在内的旁观者。
少年失了闲雅的风度,慌里慌张起来,唤“文娘”,唤“秀珠”,不忘抱着怀中的襁褓摇啊摇、晃啊晃,慌张得满头大汗。
文娘闻声赶来,神手欲抱过静檀。
“殿下,奴婢来哄小公主吧。”
少年轻轻摇首。
“文娘,你教吾怎么哄妹妹。”
文娘教少年哼唱她平日哄小公主睡觉的童谣,少年的嗓音清澈且温暖,一如他这个人一般。
静檀很快止了哭声,泪眼汪汪地注视着好看的少年。
从少年与文娘的对话间,静檀得知少年是大魏太子姬荔。
“荷,这是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