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方伯庚双手重获自由。他望向另一侧,看见聂晓生正预备将熊浣纱装进一个随身的布袋,赶忙出声喝唤:“稍等,我从她身上拿个东西。”
聂晓生并不立即放开,举头,望向裴陡行请示;得到后者肯定的眼色后,他恹恹的将麻袋收起,闪身让位。
方伯庚在熊浣纱左侧蹲下,伸手一阵游摸,终于摸出一副视野共享器。那是江两鬓临走时放的,另一副他随手收在自己身上。
开关启动,调出投影键盘,手指在光影间敲打,噼里啪啦一阵机械音后,文字渐次浮现在半空中,变作一大段落。
“
科场里面有人在帮考生作弊。
‘地’字列‘芥’字座李抚琴、‘玄’字列‘尊’字座李蓬蒿、‘地’字列‘璧’字座晏梓人、‘地’字列‘舍’字座武陵源、‘玄’字列‘毁’字座韩提子、‘地’字列‘友’字座张龟寿,还有窦尧和一个叫江两鬓的礼部胥吏。
另外,七个搜身的探员身上中了毒,不过不严重,他们被骗了
。”
这是视野共享器的文字传讯功能。
确定发送后,方伯庚一甩手,将光影打散,而后一面将东西收起,一面回身,看见裴陡行和聂晓生正愣愣地看着他。
投影键盘打出的是拓扑文字,需特定角度才能看清,且用的是简体。因此从裴、聂眼里看来,他便只是在那里做一些手舞,恍似吐蕃人神秘的祷祝。
“走罢。”方伯庚走过去说道。
江两鬓被当头一泼冷水生生浇醒。
眼睛进了水,乍睁乍闭间一阵酸痛,耳边嗡嗡,只听得是两个人在讪笑,说着连带生殖器的侮辱话语。
未醒过神,登时左脸一辣,竟是被人一耳光扇过。江两鬓一怒,正要奋身而起,然而发力到半程,整个身子便不受控制地往前倾倒。讥笑声中回过头,才发觉自己已被捆住手脚。
“妈的叫啊,你小子不是嚣张得很嘛,啊?”一只脚迎面踏来,就踩在他后脖颈上,要将人往地上去碾。
然而江两鬓肌肉绷紧了,那人便仿佛踩在一条石墩上,如何使力,都不见半寸下沉。江两鬓颤颤抬起头,投去轻蔑的一眼,认出眼前人正是先前被灌药的金吾卫之一。
“你妈的还敢看!”语落,便觉脖上一轻,紧接着眼前晃出一个黑影,竟是那脚从后颈抬起,转踢到江两鬓面门上来。
扑通两下闷响,江两鬓翻身倒地。同时鼻子里一股热流,有血漫涌而出。
“喂,你的干粮要不要。”屋子东首传来另一人的声喉,“快点,头儿催我们,要带到中堂,吃完赶紧走。”
踢脚的人暗骂一声,复啐了口唾在江两鬓头上,后便转身,摇摇晃晃着走开。
等人走远,江两鬓猛地将上半身挺起,往后靠在壁上,仰高了头,好让鼻血止住。这时耳边两下振动,竟有人的声音从传译器里发出。
“江两鬓江两鬓——”那人急声喊道,“听得到我说话么?听到快回复!”
江两鬓认出是特案组的曹向东。他向屋子东首瞟了两眼,确定没人注意,便压低了声嘶哑回道:“我在。”
听到他的声音,曹向东几乎要喜极而泣:“我去我的大兄弟!你终于回我了!”
江两鬓微侧过身子,不耐烦道:“说事,时间不多。”
曹向东于是赶忙镇定下声气,短促问道:“你现在在哪?”
江两鬓抬眼,将四下打量过,应:“不知道,应该也是一个廊屋。”顿了顿,又补充,“听他们的话,好像要把我带到中堂。”
“中堂?!”曹向东诧异道,“那边正在谈判啊。”
江两鬓愣了愣,反应过来他的话意,便问:“谈得如何?”
“很不好,那个礼部侍郎说,如果吐蕃人不接受大唐的条件,他们宁可清剿科场,弄得整个气氛很僵硬。”
“你怎么知道的?”江两鬓奇怪地问,他记得曹向东对科场情况的掌握全凭一副军用望远镜,那东西可没有传声功能。
“那李蓬蒿和窦尧也被带到当场,我是通过他们的传译器听到的。”
江两鬓于是呼唤道:“李蓬蒿,李蓬蒿,你听得到么?”
曹向东:“他们现在不能说话,离得太近了,很容易露馅。”
听及此,江两鬓只能作罢。过了两顷,又问:“其他人呢?晏梓人武陵源他们。”
“跟你一样,不知道被带到哪个廊屋去了罢。”曹向东应,“我们望远镜一直盯着中堂的动向,没顾上看每个人。”话竟,微一停顿,忽声调下压,颇带些沉重说道:
“熊主任不见了。”
江两鬓又一发怔,然而心下在意料之中,便只简短应道:“嗯。”
“本来你们不是留她和那个二级探员,还有一个唐朝人在中堂么?你们在科场出事,我调转望远镜往那边看,人已经没了,整个贡院找遍也没找到。”
江两鬓点点头,心中颇感恼火:“不该留那个人。”言下之意,指的是裴陡行。
“现在怎么办?”曹向东问。
五个字,隐透出一种懊丧之感。时至当下,张树、林羌笛、熊浣纱都不知所踪,唯一还有音讯的江两鬓,也已被束了手足,失去行动的自由;他们在唐朝找的帮手,一个个也都受人掣肘,自保尚且难说,更休谈翻覆局面;特案组基站还有人手,但darpa在科场戒备森严,根本无法潜入,且设备有限,做不到远程支援。
眼下光景,当真是穷途末路。
正静默时,东面声响忽然变大。江两鬓转头去看,发现他们已在收拾物事——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