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三人互为敌友。窦尧自不在乌纱头那首,然而他也知道吕渭对他的利用,这其中不能不说有些不大畅快;乌纱头害怕清剿,但在吕渭那里讨不到更多的利酬,被逼急,甚或可能退步与窦尧勾结,也不一定——当下是吕渭擎住两方、控驭场面,不过一旦一着不慎,便可能风云翻覆,受制于人。
“除了你们的皇帝,按照我们的要求下诏,别的条件,我们都不答应。”是乌纱头的声音。
吕渭应道:“我们圣上不可能屈服于吐蕃人的一场挟持——你将天家颜面置于何地!”
窦尧在中间打太极:“不然这样如何,吕侍郎,你说服今上,按照他们的要求下诏,但是对外就宣称,那是和谈的结果,并非是我大唐对吐蕃的屈从,反正世人并不知道,吐蕃人挟持科场的原本目的——如此操弄,岂不两全其美?”
话毕,吕渭当即驳斥:“窦尚书,我们如何信得过这帮吐蕃人?如若依了他们,真将诏令颁行,回头他们出去散布消息,说唐廷懦弱无能,国家机要被渗透,致使科举考场如此重镇被挟持,最后还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乖乖颁布诏令——这我们当如何应对?他刚才可也说了,除了这科场,他们在长安其他地方,也埋伏了人手!”
听到这里,江两鬓忽感到不远处有同声,抬头看,原是中堂已在视野,再过一条回廊就能抵达,堂内吕侍郎言辞激烈,荡出来,与传译器同响在一起。
他于是将声量重调试回去。本是为听李蓬蒿的状况,不成想他一直不说话,不知是何缘故。想着,心下倒有些忡忡起来。
正思想间,忽听曹向东在传译器里说道:“我们的人已经做好历史身份伪装,到贡院的影弄出口了。”
闻言,江两鬓脸色一穆,提起一指在传译器上敲了两敲,以示收到。
一碗饭前,从被紧闭的廊屋出来,趁着看管的金吾卫锁门交班的间隙,江两鬓悄悄拉开了距离,三两语间,与曹向东说明了后续的计划。
“后续最要紧的就是抓住‘摆渡人’。他对‘蒙太奇’计划至关重要,既是他们行动过程的记录者,又是他们的时空开发工程师,抓住他,我们就有了与美国人谈判的筹码——”
“可我们连他是谁在哪里都不知道。”曹向东道。
“稍后我进入中堂,想办法挟持那个乌纱头,逼他说出‘摆渡人’的身份和位置。‘摆渡人’要记录历史编辑行动的全过程,所以他肯定要在现场,要在这贡院里面。你们派人手伪装好历史身份,从贡院的影弄进来,注意听传译器,一旦听到我逼乌纱头说出‘摆渡人’的消息,就立刻过去把人拿下。”
曹向东继而又出疑声:“可你不是说,这‘摆渡人’是个超越光速的怪物么?我们普通人类,能抓得住他么?”
这话问得江两鬓也一时哽住:“美国人能放心跟他合作,应该是抓住他什么把柄,所以他肯定也有弱点——到时见机行事,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说完最后一句,曹向东那边默了两顷,终是应下。那两顷之间,江两鬓意识到,对方定有困惑在,譬如关于“摆渡人”的结论——说“摆渡人”是一个超越光速的怪物,是源于一个假设,即darpa历次“蒙太奇”计划,找的都是同一个人,替他们做中国主权国境内的时空开发。
可为什么会假设“是同一个人”——因时间紧迫,整个交代过程迅捷而跳跃,颇有粗糙之处,并无时间作推理线条的梳理,包括对于这假设由来的解释。曹向东毕竟是老刑警,知道情况危急,也便没有再多问,当机立断,凭着对队友的信任去部署。江两鬓心里感激他。
“是同一个人”的假设,来自熊浣纱。
“假设是同一个人,是因为每一任‘蒙太奇’计划的时空开发工程师,除了开发参数,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工作。”从中堂临出发到科场舞弊救人时,熊浣纱强撑气力对江两鬓说道。
“这个工作,就是记录参数。”
江两鬓:“记录参数?”
“对。”熊浣纱道,“你不觉得奇怪么,除非超越光速,否则没人记得上一段历史的内容,也就是说,在新时空里,每一个人,包括darpa,都不可能知道历史编辑曾经发生过。既然这样,历史编辑的记录者,又如何说服darpa,在新时空里开展新的‘蒙太奇’计划?”
“不是有文字记录么。”江两鬓道,“就像那个《太平寓言》。”
“光文字记录远远不够,必须有专业数据的支撑,证明计划里的操作时空真正存在过。方伯庚说过,每期‘蒙太奇’计划记录文件的附录里,都有那个被编辑过的旧时空的相关参数。”
江两鬓:“你的意思是,‘蒙太奇’计划的时空开发工程师,也必须跨时空存在,这样才能把参数带进下一个时空。”
“对。”
“为什么不能交给历史编辑的行动记录者?这个记录者可以跨时空存在,把上一段时空的历史记忆带入下一段时空,他理应也可以记得旧时空的相关参数。”
熊浣纱虚弱地笑了笑:“如果他们就是同一个人呢?”
“什么?”江两鬓没有回过神来。
“我是说,如果‘蒙太奇’计划历史编辑的行动纪录者,和它每一任的时空开发工程师,都是同一个人呢?”
顿了一顿,见江两鬓没有应话,熊浣纱接而道:“前面方伯庚说,‘蒙太奇’计划第一期历史编辑的记录文件,也就是那本《太平寓言》,是用中文写的——文白掺杂,记录者肯定是一个中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