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娓娓说道:
“说了刚才那些话,还不明显么?这些外国教士,他们——”
“就是和平演变计划的历史编辑者。”
太平天国历史编辑
太平天国历史编辑的机密文件被存储在nara
注:美国国家档案馆
三层,东南角落的十八号档案保险室——进门,左转第二十一个柜,虹膜识别开启,从上往下第九层,再就是从左往右,第四个聚酯保护套,编号11-43-204306687220。共一百七十三页,为首第一张,书标题为《蒙太奇计划第一期历史编辑行动报告》,副名《太平寓言》,作者佚名。
关于这份报告,方伯庚要强调的第一点,是它的书写语言——这是一份汉语文件。显然,这位佚名的作者是一个中国人。第二点,是文件的语言特色——并非经过美国官方文书训练后的规范用语,而是文白掺杂,像一本清末民初的野史,灰扑扑的荒烟蔓草的,字里行间透出旧世界极黑的死魂灵气息。没有英文译本,因此多数探员不愿去读,唯见到母国语言的方伯庚下了功夫,一整本读完,真切领会到整个行动的惊悚与怪兀。
《太平寓言》第一页第一段话,是关于“洪秀全”的人物简史:“
小名火秀,为客家,其先世自嘉应州迁来,祖名国游,父名镜扬,一作观扬,母王氏,兄弟三人,长仁发,次仁达,秀全最幼,此外尚有一姊一妹,继母李氏,无所出。世业农,家计不丰,惟其父则公正有才能,颇负乡里望。
”这是对他祖先源起、家中人丁状况的概述,后面是一些逐岁增长的经历铺陈,如“
秀全七岁,入塾读书,聪明异常
”,“
十三岁,通经史诗文
”,“
十五岁,始赴广州府应童子试,不第
”,“
十六岁,以家贫辍学
”。
变故发生在道光十三年——也即当前时空史载的,洪秀全在广州得到《劝世良言》的那一年——然而在这段文字里出来的却是另一个样子:
“
是年洪秀全再赴广州应试,仍不第,夜过龙藏街,刺一过路妇人以泄愤,为捕快所拘,寻服枭首于东市口,年二十一。
”
当时方伯庚读到这里很是惊异,后来听他讲述的熊浣纱和张树二人也是如此,他们双双瞠目结舌:“死了?”
见到方伯庚点头,依旧无法置信:“那拜上帝会呢?”
“没有拜上帝会。”
“金田起义?”
“没有。”
“也没有太平天国。”
“对。”
也就是说,这是一段“史前史”的记述——在原来的历史里,洪秀全二十岁前往广州应试那年就死了。同样是科考落第,也在龙藏街,但他没有遇见梁发,没有得到《劝世良言》,他在那天晚上杀死了一个过路的妇女,然后被捕,最终在东市口刑场被刽子手砍掉了头。没有丁酉异梦,没有受洗失败,更没有创拜上帝会、引领起义和建立太平天国。一切终止于1833年黑夜里的一桩杀人案。
“后面报告还列举了一些同一时期的农民起义运动,其中也有发生在广西的,也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宗教,但是都跟洪秀全没有关系,规模和强度也没办法和太平天国相比。”
《太平寓言》很快进入第二部分。这回不写洪秀全,转而写梁发:“
乾隆五十三年生,广东高明人,家计拮据,习制笔,后改雕板······嘉庆二十一年受洗,居马刺甲,与教士米怜共事,着译颇多,道光八年着《熟学圣理略论》,道光九年着《真道问答浅解》,道光十年着《真道寻源》、《灵魂论》、《异端论》,道光十一年着《圣经日课初学便用》,道光十二年着《劝世良言》······道光十三年,于广州龙藏街布书。
”
最后一句:“
经考察,兹定此人为桩
。”
“桩”是个从建筑学借来的词语,原意是为保证地面足以承受建筑物给予的压力,须在地面打入各式材料的桩件,以保证地面基础稳固。光锥逻辑学中“打桩”也是如此:为保证所介入的事件分岔的稳定性,必须选取适当的“桩”打入——在这里,梁发就是太平天国历史编辑者所选定的“桩”,而他们选定的事件分岔,就是道光十三年广州龙藏街头,洪秀全和梁发的一次擦肩而过。
话至此,听者不免生出疑问——张树便率直问道:“可你们为什么选这两个人?你们要利用历史编辑做和平演变,这两个人有什么地方符合你们要求的特质么?”
方伯庚浅笑一下,反问:“你知不知道韦伯命题?”
听闻,理工男张树自然被问住,然而旁边的熊浣纱却迅疾接话道:“社会学家马克思·韦伯:为什么近代资本主义文明最先发生在西方,为什么东方文明国家无法孕育出资本主义。”
语落,对面即打一响指:“‘蒙太奇’计划所有行动的出发点,就是这个命题。”
这是一个间接作答。然而精到如熊浣纱,很快猜到了答案:“你们想让中国提前诞生资本主义?”
方伯庚重重点头,宛有千钧之力。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中国模式太厉害。”方伯庚摊手道,“自从你们‘北京共识’打败‘华盛顿共识’,要全球治理体系改革,要增加发展中国家投票权重,要发动币缘政治,把人民币国际化,要研究核聚变,打倒牙买加体系,让美元和石油脱钩——国际关系研究说了,全世界的总权力份额是不变的,你们动了人家蛋糕,人家自然要打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