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不约而同退后。欲星移的话,刹那激起了人群的某种恐惧。
“如果无法确定钜子的生死,你也只能将他们所有人都杀了。”他也退后一步,与凰后拉开了距离,摆了摆手,“请便。”
今夜之事,墨家介入了多少?这些兵变的侍卫,有多少是墨家其他学派支援的?放弃了情报战,欲星移完全无法估算出这一点。但是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凰后兵变的名目。
是要让默苍离退位,还是让自己登位?
前者。欲星移用最快的速度下了判断——她的犹豫太长了。只有以前者为名义掀起兵变,她才无法处理这些侍卫。止戈流是在其中一人的身上没错,但那又如何?既然目的只是为了逼钜子退位,身怀止戈流的人就应该交由墨家慢慢寻找,而不是由她处理。
“小心些。”他说,“一旦处理不好,这里就会有今夜第二场兵变了。”
——只是这一次,矛头指向的将会是她。
化消兵变最好的方式,就是确定默苍离没有死。那么多尸体,其中大约有二十余具在混战中被踩踏得面目不清——老五望向他,眼中含笑,几分无奈。
“同门一场。”她轻声道,“这也只有你还能认出来了。”
“这可是难堪的事——不如先来说另一件。”欲星移转身走向北宫回廊。无人阻拦。“坐着说罢。我在羽国没有情报网,但是那日却和你提起了雁王病重。你应该已经察觉到了。”
“哈……同一种毒?”
他们离开了侍卫,两人单独说话。当年羽国中宫病逝,实则是毒杀。主谋或许是上官氏,或许不是——但无所谓,这是一把剑,凰后可以用,欲星移也可以用。
主谋是夫人,至于是否还有个人推波助澜,早已不再重要了。
“毒能混入宫廷一次,能杀死一个,就能杀第二个……我开始确定主谋是你们母女了,否则你也会一起中毒——为了以防万一,你换去了前任中宫所有的饮食用具。”他挪来茶盘,唇旁笑意清浅,风姿如旧,“……可惜,你忘了换去雁王的。”
为了延缓上官氏出兵,他不得不提前了中宫毒发身亡的时间,而另一份毒则留在了雁王的用具上。慢性毒加上皇族的规律起居,欲星移可以精准计算毒发的时间。
“那时,你只要回问我一句,装作并不知道雁王病重,或许我就会怀疑自己的计算出了差错……在羽国宫廷中这是件大事,对你也是,对我却不是——习惯真是个容易出破绽的东西,对么。”
幕四十八
茶炉初沸,新雪浮沫。松针茶在火上被烤出清香,散出碧绿的茶色。老五望着茶盘上的红鲤杯,这杯子做得精巧,用玲珑球的技艺,镂空两层,外面一层刻出水纹,里面一层用窑变烧出红鲤,哪怕单独一个都价值不菲,何况这是一整套的。
欲先生往往不喜欢搞得金碧奢华,可但凡出手,都是倾国倾城的宝贝。
“你想用这条消息保命?”她转着那杯子,看月下红鲤灵动,红染的指甲敲在杯口,发出清脆声响,“……还算值得。”
“保命?单是保命,未免有些亏。”他没有抬眼,只是细心烘着茶饼,“你原来的计划是杀了钜子,得到止戈流,再回到羽国。太子还年少,雁王更不必我动手,你可以用太后的名义轻而易举把持朝政。可现在不行了。默苍离如果活着,他下落不明;如果死了,那止戈流下落不明。你要彻查,就必须继续留在尚贤宫——而雁王什么时候会病重至死?你必须要在他死前回宫,否则等鸿儿登基,光景就大不相同了。他还年少,父王必会留下顾命大臣,你肯定不会喜欢那些老头子。”
她轻轻叹了口气,放下了杯子。欲星移佩服她,一直到现在,她都很沉得住气。
另外一个选择,就是放弃钜子之位,立刻回到羽国。
“雁王病重,对你而言是个意外。你要在他病逝前赶回羽国,所以在得到消息后,会紧急发动兵变。这都是能算计到的。快马加鞭往返递送情报的速度,两次,你只要收到第二次雁王病重的消息,就一定会发动兵变。今夜,此时此地,你没有失约。”
满庭梨花盖血,侍卫还等候在外,却已经能看到其中的不安。
“我走得太急了。”她伸手到檐外,接住零落梨花,“而你走得太险。不擅长进攻的人就是这样,难得出招,都这样险,颤颤巍巍的。你就没有想过吗,你的话里,有个巨大的破绽。”
——既然他算计到了这一切,那钜子根本不会留在今夜的天志殿,死在乱军之中也不过是个障眼法,自相矛盾。
“我没有和默苍离联手。”他说。
“什么?”她双眉微皱。
欲星移替客人斟满了茶,吹去漂浮花叶,“我的意思是,今夜会发生的事情、雁王的毒,我都没有告诉过他。对你而言,雁王病重是意外。对我而言,他生死不明也是意外。”
也就是说,那些尸体中,可能有默苍离。
她的眸色很沉,透着暗暗的紫,却有明亮秀丽的白光一晃而过。“五分真五分假,男人是学不会说谎的。”
“于是我用第二个筹码,和你换一样东西。”
“这杯子有一个已是难得,竟给你凑了一套。”
“我会告诉你,怎么辨认他的尸体。”
女子的双眼微微睁大,仿佛听见了什么荒诞的笑话。可是这并不是笑话。他说得很明白,面目被毁的尸体,还可以从身体上的特征去辨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