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家的女孩子,都那么怪么?他问,之前哭闹着不要嫁,现在又来了……
要不怎么叫女孩子呢。默苍离叹气,女孩子么,不能打骂,怎么样都只好顺着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眉宇间竟有些父亲的样子。欲星移想,毕竟是父子,再如何不亲近,还是有相似之处的。
这盘棋下得很慢,和水磨似的。眼看到最后了,默苍离就问,你快输了,还下么?
“再下几步看看。”
黑子原本气数已尽,又挣扎了几下,突然舍了原本的活路,转向另一片去了。棋局将末,还出这样的变数,真真叫人意外。
默苍离想,无论棋路还是文章,确实是十全十美了,唯独少些霸道。
这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鲛人是位极人臣的一族,确实少有太霸道的,大多都文质彬彬,进退有度。
默苍离却是个谋略霸道之人,他想的事皆需成真,想要的东西必须到手。欲星移却不是如此。若此事难为,就曲折而寻可替代之法,不会强求。而强求二字,偏偏便是两人最最不同的一点。
一局棋尽,两人数子,一边闲聊几句。学弟叹道,还是输了三子啊。
说完,转向屏风那,问那女孩子,“听我们下棋,不会觉得无趣么?”
她沉默片刻,轻声问,公子是病着吗?
病着……也不算是病罢。他苦笑,将薄被拉上来些,“只是腿疾不便走动,不妨事。”
“那也不打扰公子休息了。”她说得怯怯的,像是有些心神不宁,倒教他们不好意思了。
表妹随后便去拜别夫人,回自己家去了。连夫人都觉得,她这次真的莫名其妙的,而且还突如其来。
又过了数日平静,他们也都渐忘了此事。直到第六日早晨,外面竟然来了一支羽国的仪仗。花紫华盖,飞金流银,约莫数十人。
使者通报道,来的是凰羽郡主,途径此地,特来拜会学长。
幕二十五
仪仗缓缓进入宅邸。少女走在最前,兴致盎然地环顾这里的布置。
同欲星移不同,一样是贵族,凰羽却从未换下过一身宫装。欲公子有时都随性而发,会穿着轻便舒适的素色常服、赤足踩着木屐出去喝酒,而她从没有过这样的时候。在墨家,凰羽是单开一人的课的,不与其他学生交陪。
彼此平日里很少见到,可每次相见,所有人都要为她的美好而惊艳。永远被包裹在华艳宫装与精致妆容之下的这名少女,仿佛永远都不会有衰败的时刻。
白砖青瓦下,她显然与这里并不合适。默苍离带她去厅堂,路上,凰羽吩咐下去,让仪仗等在外面,免得惊扰了夫人。
夫人也不是这么点事情就能惊扰的。这妇人年少时就敢在暴风雨夜带着幼子乘扁舟渡海,还不至于被那些人吓出事来。
是么?凰羽轻笑,我也听闻过夫人的名声,十分特立独行。
当年钜子请夫人出山,替女儿讲课,夫人说,她不喜远行,只在家带学生。一连请了三次,都没能将人请入尚贤宫。
“你这次来,是为钜子师父当说客?”默苍离问,“半本九龙天书找到了?”
“没有。”凰羽摇头,“那么多书,我索性让人把书架拖了出去,一把火烧了。”
是么,可惜……他轻叹,“那本书来之不易,错过这次,只能再等三百年了。”
九龙天书也是始皇时期的术法所成,原是交由墨家,用来平衡九界地气,但此物太过霸道,最终被列为禁术,封存不用。只是后来流落出去,成为许多征战的开端。
与其说是书册,不如说它是术法所凝。每三百年出现一次天兆,待天时过去,书册上所有旧文字悉数消失。所以无人知晓它下一次会有些什么内容,也难以辨别真假。
海境使用过一次,然后书册遗失。是真遗失还是假遗失都无所谓,是真的被欲星移带来了、还是根本没有这桩事情也无所谓,凰羽早已断定那本书册是假的。
欲星移会带着真正的九龙天书进入人界,本就是匪夷所思的事;而天书何其重要,被默苍离所窃焉会不觉?
书册一定是假的,根本不用分散精力在这件事情上面。默苍离在书架上放的不仅仅是一本伪书,更是一个嫌疑,让人怀疑钜子有意九龙天书的嫌疑。
“父亲那日慌乱中被你蒙骗,说起来,也实在是学长这一手下得太狠。”凰羽说,“可之后呢?书架已被烧了,学长还有什么后路?”
“还有前路,何须后路。”
凰羽的性情与为人很是模糊,因为少与人接触的关系。默苍离早已开始提防她,今日锋芒毕露,也不算什么意外。
“话说欲学弟呢?”她问,“不是说他和学长一起过来了么。”
“他病着,不便见客。”
“病着?那更要见一见了。”凰羽起身,向门外走去,“学长该不会不让我见学弟一面吧。”
见默苍离不打算带路,她直接让人拦下边上一位老宅的佣人,问欲公子在哪里养病。那佣人懵懵懂懂的,也不敢不答,便指了个方向。
欲星移刚起来,知道凰羽来了,就让人梳洗准备。他虽无什么不适,但这些天懒散着,样子显然不能见人。
凰羽进来的时候,他已经坐起身,靠在软榻上,由侍候人修剪着凌乱的发梢。
“学长怎么来了?”他拉过凭肘,让身子舒服些,“学弟腿疾发作了,不好下榻相迎,见笑。”
“怎么会的?要不要紧?”她拉过椅子,坐在榻边,“学长身边也有医官,让他替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