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嗅到血腥的那一刻,巫山云暴戾的情绪意外地得到了抒解。
巫山云笑了,笑得风轻云淡,仿佛之前的狼狈、恐慌等等,这一切,都不过是短暂绝望的幻觉。
他像一个没有讨到糖的孩子,在失望委屈这些重大情绪前被击垮了一瞬,之后便又像是无事发生一般,他又站了起来,继续以孱弱的身子迎接即将到来的狂风巨浪。
可那粒种子终究还是埋下了,这疯狂的情绪被卷袭在种子里,终有一日,它会破土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他闭上了眼,曾仓在他身后,他感觉得到。
“你的脸”曾仓惊叫了一声,瞬间蹲下身,抱住了巫山云。
尽管巫山云身上的衣物已经许久没洗了,尽管巫山云浑身散发着恶臭,尽管巫山云没有什么能给他的。
可他就这样抱着巫山云,拍打着他的后背,声音有些哽咽。
“我我给你你买买鸡腿别别怕,别怕。”曾仓说。
巫山云有些近乎纯良的疑惑和不解。
为什么这个人觉得他会怕?
曾仓从自己紫色太监服的下摆伸进去了一只手,拿出了他要给巫山云的东西。
他本来想给巫山云一个惊喜的,在巫山云吃完今天的菜团子之后,他去给巫山云打水,一来二去之间竟然忘记了这东西。
“这是”巫山云的双眸有一瞬失神。
曾仓取下了那块包裹着那一团东西的布,那布是干净的,至少比曾仓现在穿着的衣服要干净得多,所以曾仓选择用这块布捂住了巫山云额上的伤口。
暖意自身上传来,巫山云一只眼被那按在额头上的粗布遮挡,一只眼露了出来,他怔怔地看着曾仓和曾仓手里那一团明显很新的衣物。
巫山云那宛如死灰般的心中,逐渐燃起了一丝火苗。
他迫切地想要点什么,从这个傻子的身上讨要点什么
至于具体是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我我给你买买的。”曾仓咧着嘴,吃力地说。
“是什么”分明一眼就看得出的东西,巫山云却生生接连问了两遍。
“衣服。”曾仓说,“鞋,皂角还有牙药”
衣服和鞋巫山云倒不意外,可皂角和牙药,那是很贵的。
“为什么?”巫山云问着他,眼睛从那一堆东西上又移到了曾仓的脸上。
他不能给曾仓什么,可曾仓似乎什么都愿意给他。
在平民百姓眼里,皂角尚且不算贵重,可牙药
“嘿嘿,”曾仓傻傻地笑了,“牙牙药和皂角都都是阿涣做做的。”
原来如此。
巫山云扯了扯嘴角,眼里没有任何笑意,他一把拍开了曾仓的手,自己捂着那块布,又有理霸道地从曾仓的手上抢走了那干净的新衣和洗漱用具,倨傲地走进了祀堂。
曾仓摸了摸头,他转不过弯儿来,不过他看见巫山云笑了,便知道巫山云是开心的,于是,他挑起水桶,便又去抬水了。
这些日子他家里竟也渐渐富裕了,托了这阔绰杨公公的福,他甚至能为曾涣和巫山云买新衣了,手上的钱一日一日地多了起来,都在交由曾涣管着,只不过,他也时常虚报,只为了能省出些钱来偷偷为巫山云买吃食用品什么的。
曾涣将曾仓这些自以为人不知的小把戏看在眼里,却也懒得拆穿,只是时时还是有些吃味,心里对巫山云这与他年龄相仿的小子颇有微词。
元明二十二年春,徐昭仪失仪,着降为正二品婕妤。
同月,皇诏: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惟赞宫廷而衍庆,端赖柔嘉。孟涟泛,毓质名门,温恭懋著,仰承皇太后慈谕,册为美人,赐号“涟”。钦此。
涟美人倚靠在贵妃榻上,慵懒地看着窗外的红梅,皇帝知她喜红梅,喜燕雀,故而遣人将那只迎风立在万丈悬崖的不羁红梅挖到了这深宫,供她一人亵玩。
寇红的指尖抚上唇角的胭脂,炭笔画的眼线几欲斜飞入鬓,唇侧的两点假痣和如黛的娥眉愈发显得她两颊红润,肤白胜雪。
“她还在骂本宫。”涟美人轻启朱唇,话语轻而柔顺,媚意在不经意间自她唇角的三分弧度流露。
饶是跟了她九年的贴身的大宫女,亦会被她这副模样摄住。
“是娘娘。”那大宫女小心翼翼回话道。
“翻不起风浪的东西,”涟美人翻了翻皓腕,看到了腕子上醒目的红绳——皇帝给予她的定情信物,她眼眸中的轻蔑自然而然地流露了出来,“本以为是什么样的女人呢,竟能让圣上如此垂爱。”
她这一声圣上叫得毫无敬意,甚至十分轻佻蔑视。
那大宫女的后背瞬间覆上一层冷汗,她跟着小姐一同入宫,生小与小姐一起,自然是知道自家小姐心性与手段的。
“不过是个空有皮囊的废物罢了,”涟美人的语气中有着无尽的讽刺,“那皇后倒是有趣得紧呢莫清霜莫家人。”
那大宫女的脸色瞬间煞白,没有一丝血色。
“菊香,认着点主子,皇后的帕子,不是人人都能拿的。”涟美人叹惋着,似乎语重心长,她理了理云鬓,动作慵懒随意,“下辈子,莫要再收她的帕子了,你看得见的,是她帕子里的金子和给你弟弟的那委任状。”
“看不见的,是这宫中,无处不在的蛇蝎。”
凄厉的惨叫被堵在口中,一个宫女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去。
栽花
冬日的雪彻底融完了,徐昭仪失宠的消息传不来冷宫,杨公公用曾仓用得应手,便想让曾仓留下来,永远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