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等在屋檐下?,以为不会?有结果。却见故人从旁边的川菜馆出来。惊讶地?跟上对方,然后听到?了那?通电话。
听完之后,她想起方丽春那?句,“要开心”。
一个不原谅她、不想见她、如今过得?很好的人,自然不可能因为她的出现开心。而她呢,也并不想为了自己有出口去打扰这?个人的平静——
单是?从旁看着?吉霄的笑容,也足够慰藉,像冰原里感觉到?温度,终于能呼吸。
能呼吸,却不代表能继续跟着?她,看她如何跟别人约会?;也不代表有勇气上前一步、豪赌一次,在这?个身心俱疲的时候。
所以,她决定回家去。
走在去地?铁站的路上,方知雨问自己如果开心是?最重要的,那?么无法开心,该怎么办?如果明天不会?更好,还要继续朝前吗?
她在大雨中想了很久,都想不出答案。后来索性不想,想刚才?看见的人,想吉霄笑着?的侧脸,想下?次能否再见。想方丽春说,世界很复杂,人心要像大海。想待会?儿回家需要洗个热水澡。想装死这?么久,也该找工作。做点?什么好呢,去新地?方,会?遇见谁?……
昏蒙地?想着?这?些,白光亮起。她是?太劳累,才?会?在那?光里看见云雾,看见故乡,看见山间?小路通往老宅。……
那?天晚上是?个意外,但?在那?场雨中,方知雨确实一度迷失,感觉既无趣、又安静。之后绝处逢生,步步走到?今日。再回首时,看到?的却不是?灰白——
人生是?走向坟墓的过程,但?刚结束的这?段路途分明不是?凋零,反而像枯枝开出花来。
如果真?的存在天意,那?么上苍要借此告诉她什么?
至少,她要重新理解“无常”这?两个字:
原本,它就不是?一个贬义?词。是?说世事变迁,福祸相依。生灭转换,更像是?一个循环。
方知雨拿出日程本,试着?记下?此刻——
“第五十一丧。老婆人到?宁城,却不能回家,还有可能感染……本来就心烦,焦虑症还发作。世界毁灭吧,就现在!”
写完,就觉得?出了口恶气。甚至看着?看着?笑起来,随后向前翻动纸业。
进烟雨后,她开始这?个碎碎念系列。想着?等她记录完八十一丧,头上的伤会?不会?恢复得?好些?她能不能擦净窗户,试着?重新开始?离吉霄更近些了吗?会?得?到?原谅吗?如果可以,真?想跟她做回朋友……
那?个时候,她怎么能说是?对未来没有期许?
现在回看。曾以为到?不了的远方不仅到?达,还美丽得?超乎她想象。好事已然发生,她心间?的焦灼还不足以缓和一些吗?
方知雨闭上双眼,望向心中的枯井。告诉自己要接受它,就像接受死亡如影随形,因为原本死就是?生的过程。它是?无人能绕过的终场,是?只放给一个人的电影。终有一日,她也会?独自观看。
当她最终彻底理解死亡的时候,一定已经脱离时间?——
死亡或许会?发生在“今天”,却一定不是?“此刻”。因为此刻,只要她知觉尚在,便仍在路中,
即使大雾弥漫,她也走过春天。
所以,试着?找回勇气吧,想象枯井中生出树木、长出绿叶,最后顶天立地?、开出漫天紫花……
行乐结束,开心结束,难道她的人生也要在此结束?
当然不是?。
那?么,她也不要只为开心而活,不再执念于幸福、拘泥于结果,更不寄望明天一定会?更好;
她要为能够跟随时间?、感受无常而活,要为不把每一天都过成同一天而活,要为死前能对这?个世界留恋到?落下?热泪而活——
想要认真?拥抱,必须先打开双手。
际遇是?一把钝刀,杀了她很多年,终究还是?无法麻痹自己。
她给枯井寄去时雨。
方知雨仿佛又听见那?个记忆中的声音:
“我们种花吧,知雨。”
心境一片平宁,终于睁开双眼,想象窗前有一个女人——
她轻轻抬头,便吹散云雾。
三月,春至。
隔离结束前夜,吉霄在酒店早早开始收拾行李。想到?就要回家,不禁哼起小曲。
她归心似箭,方知雨却还在认真?工作,发信息来问她以前去蒙顶山拍的冬日茶田的素材还能找到?吗,她想要。
妻有令,安能不从?奈何手机换过了,于是?跟蒙顶山的卖茶人联系。
等待着?回复,吉霄继续收衣物,心里在想的也全是?方知雨:
总感觉这?个人最近神采飞扬,不知是?果真?如此,还是?因为她回了宁城。虽然仍然不能见面,但?一想到?方知雨就在触手可及之处,心就踏实许多。
但?又觉得?还不够,毕竟方知雨是?玻璃杯。于身,有不确定是?否会?发作的后遗症;于心,有暗藏的阴影。所以她总想将方知雨束得?再紧些,却又怕扼碎她。
幸好,明天就能再见。
吉霄开心地?将一包茶扔进行李箱。
这?期间?隔离在外,手边是?没有咖啡的,却有从西部?区门店买回的茶。
人真?的会?变,如今,她竟然每天都给自己泡茶喝,反倒是?把咖啡,可乐,烟……这?些该戒的和无所谓戒不戒的都戒掉了。
在幽闭的环境中独处,苦尽甘来的滋味尝在口中,会?产生不同的体会?。终于有一点?明白为什么古人说,“茶禅一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