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楚玉疏离冷漠,并不是一个好接触的人。宁簌在决定接触殷楚玉的时候,还悄悄地观察了一阵。她的同门说她肯定在第一时间就被殷楚玉冻走,可宁簌不以为然。只要她心中有不灭的焰火,她就不怕冷!
宁簌的专业方向是唐宋文学,本科的时候修了美学、电影学的课,勉强能跟殷楚玉的专业挂点勾。为了接近殷楚玉,她腾出时间,生啃了几本电影学相关的着作,借由问问题跟殷楚玉开啓话题。她确定,只要不过多袒露自己的心绪,殷楚玉还是能够保持友好的。
那股殷勤压过了惰性,至今在柜子里能找到几本电影学相关的笔记,宁簌一度以为,自己可以跨越专业局限,走娱乐圈发展道路。
“不一样。”殷楚玉看了神色错愕的宁簌一眼,淡淡道:“我不喜欢谈艺术。”
宁簌:“……”那她们过去的时间都在谈什麽?空气吗?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宁簌的言行蓦然变得小心翼翼的了,想问的是“不喜欢的话为什麽要跟我聊”,她当年忍着头疼的输入难道都错付了吗?可出口的是,“那你怎麽选了这个专业?”
殷楚玉坦诚道:“是我母亲期望的。”
宁簌眼皮跳了跳,她现在的脸色不比被电的时候好。
这不是一个夜晚中普通的关于爱好的閑谈,而是对她过去认知的否定。
她以为殷楚玉对艺术情有独钟,可殷楚玉告诉她不是的,她其实是被家长“调剂”了。
她认识的殷楚玉是真的吗?
她没有问过殷楚玉这些问题,是怪殷楚玉不说,还是怪她自己的漠不关心?
殷楚玉看着宁簌发白的脸色,眉头微微一拧,她朝着宁簌靠了靠,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也是一片冰凉:“胃痛?”
宁簌摇头,她凝视着近在咫尺的殷楚玉,抿了抿唇说:“心塞。”
她认真地思考,要是现在开始尖叫或者四肢贴地爬行,前妻姐会认为她是神经病吗?
殷楚玉盯着宁簌看了几秒,起身走到猫爬架边,将正趴着看热闹的大小姐抱了过来,递到了宁簌的怀中。
毛茸茸在怀,宁簌弯着眼笑,心中的郁闷散去不少。她仰头看殷楚玉,佯装不经意地问:“你难道就顺从了吗?”
殷楚玉说:“没什麽喜欢的,也没什麽讨厌的。”
反对关仪也可以,但似乎没什麽意义。
宁簌“哦”一声,这才是她熟悉的前妻姐,有一种与世界隔绝的存在孤独。
前妻姐不该去学艺术,而是该去修哲学。
宁簌又问:“那现在呢?”
有什麽喜欢的吗?
殷楚玉没说话,眼眸漆黑如墨,像是春潮在骤然间猛烈的风中翻涌起来,带动着氤氲的湿气。她初垂下眼睫,藏在昏昧中的情绪消失,眼神又恢複了清净。
宁簌从殷楚玉的沉默中找到了答案,可低头看猫时候,又觉得殷楚玉的人生还不算彻底的无意义。看这小猫咪被她照顾得多好,一时都分不清是谁领养的。
她是爱猫的。
瞧她那眼神,擡起时都能残留着几分看初恋女友的温柔。
想当年她跟殷楚玉提议一起养一只猫时,殷楚玉神色淡淡,没有表露出半点对小猫的兴趣。
如今倒是活成了一个猫奴。
宁簌思绪飞扬,手指下的大小姐舒服得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主动地将下巴凑到她的指尖。
门铃响起的时候宁簌没动,等手机屏幕因为来电亮了起来,她才想起自己点的晚餐。
大小姐的爪子勾着她的衣袖,道德经也跳到了她的腿上,用尾巴去拍大小姐。
宁簌还没动,殷楚玉就迈步走向玄关,打开门取了外卖。
把外卖放到餐桌上,殷楚玉瞥了眼,一句催促的“吃晚饭”到了嘴边变成了疑问句:“粥?”
殷楚玉困惑地看着艰难拖着脚步走来的宁簌,她记得,宁簌不喜欢喝粥。
宁簌磨磨蹭蹭,盯着让人食欲全无的外卖餐盒欲言又止。
殷楚玉问:“怎麽了?”
可能是前妻姐的语调太温柔,宁簌强行命令自己砌成的边界墙悄无声息地倒塌,她眨了眨眼说:“我饿饱了。”
殷楚玉:“?”
021
虽然心中暗暗唾弃自己浪费了粮食,可在殷楚玉提出“出门吧”的时候,宁簌还是很不争气地同意了。
她将长在身上的小猫咪捋了下去,一边拍黑裤子上格外明显的白色猫毛,一边唾弃自己的多事。那句“不太好吧”在喉咙里挤了又挤,到底没说出来。她的心和胃替她做了选择,知道怎麽做能获得满足。
懒归懒,但附近街道的门店,宁簌还是很熟悉的,在追求食物的时候,她能够暂时地压制自己的懒病。她的视线在五光十色的招牌上游走,只是往哪看都觉得不是很适合殷楚玉。
她的前妻姐就该坐在私密性十足的包厢里,听着高雅的音乐,举手投足间都是矜持和优雅。
在宁簌沉思间,殷楚玉已经将她带进一家闹哄哄的串串烧烤店,朝着服务员打了个招呼。那熟门熟路的模样,在宁簌的脸上凝成了惊讶。
落座后,宁簌依然在认真地审视着殷楚玉,她的腰背挺得笔直,看着跟平常一样从容淡雅,可仔细琢磨,又发现其中有些不同,浑身上下散发着的是一种宁簌不太熟悉的气息。
“点吧。”殷楚玉说得很随意。
“怎麽会在这——”
这句问话在即将沖出口的时候被宁簌剎住,那古老河畔中,深山幽谷里,出没的仙女、山鬼纷纷褪下如月色般朦胧的面纱,渐渐变得凝实起来。她的心髒仿佛再度遭到了电击,在剧烈的震颤中,在一种痛快却又夹杂着难言的隐秘痛快中,她低下头,在耳中嗡嗡嗡的回音里,轻轻地说了“哦”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