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吧,我怕我会后悔。"他看了一眼自己掌心的锦盒。
他或许真的是疯了。堂堂玄冥谷鬼子,竟然拿出冥界宝物去救一个凡人女子,说出去或许都没人会相信。可怕的是,他连自己都不信自己何时这样好心了。
骆小远抬头看他,他也低头看她。仅仅一眼,骆小远就败下阵来,一把抢过锦盒,连声道谢都没有说,就转身朝着谷外跑去。
看着她这次一鼓作气地跑出了谷,连个头也没回,段朗月不禁苦笑,还真是个过河拆桥的女人。她回一次头,他就被骗去了一粒续元丹,若多回几次,他岂不是连命也要一道给她了?真是笔不划算的买卖。
他转过身要回谷,却见红染立于断崖之上,身后的明月宛若银盘,凉风吹起她红色的裙角,妖娆而美丽。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第一次没有口出轻佻,只是带着些微低哑的嗓音问:"你可知私放她出谷是什么后果?"
"知道。"他头也不回地朝着谷中走去。
夜风飒飒,花香撩人,他的笑隐在月色中,看不清、道不明,恰似那一抹浮在水中的清浅月光,晚风拂过,哗啦一下,便散去了。
第三部分第58节:逝去(1)
逝去
骆小远奔进衙门后院的时候特意抬头看了看天,子时未到,应该还来得及。
刚闯进邢姑娘的产房,就看到柔云披头散发地跌落在地上,眼神涣散,一副失了心智的模样。直到对上骆小远的脸,才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抓着她的肩膀不断摇晃着,"你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回来?邢姑娘现在大出血,孩子……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看着她一点一点低下去的嗓音,骆小远一把推开她,急急地奔到里间,却看见邢姑娘满头大汗地睁大着眼睛,失神地望着床顶,两只手死死地抓着床单,而稳婆还在床尾不停地搅着热毛巾,擦拭着床单上殷红的一片。
骆小远走到床边,从怀里取出锦盒,正要把丹药塞进邢姑娘嘴里,却见她失神的眼神终于聚焦回来,只是转过头,对着骆小远虚弱地笑了笑,"你回来了?看见他了吗?"
骆小远点点头。
"他对你……说什么了吗?"她的精神头似乎回来了些。
骆小远的手抖了抖。她突然有些害怕,这不会是所谓的回光返照吧?
她哆嗦着手,拿出那颗看起来很像小时候吃的麦丽素的药丸,就要倒进她嘴里,却被她固执地偏过头躲开了,只是用那双满含希望的眼睛看着她,似乎不得到答案就不罢休。
"他……"骆小远绞尽脑汁,搜肠刮肚,很想用好多好多美好的词,来安慰这个看来就快要死掉的女人,可到此时才发现书到用时方恨少,憋了许久才说,"他说他很想你和宝宝。"
"是吗?"她似乎是相信了,眼神瞟向很远很远的地方,像是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许久才反应过来,对着骆小远用力地一笑,"我也很想他。"
骆小远看着她的笑容,心里的某一块就跟机关枪扫射过一般,突突地疼。
"你把这药丸吃了吧,吃了就能好起来了。"她用食指和中指夹着续元丹,好几次差点从指缝中溜走,她的手实在是哆嗦得厉害。
"吃了,我的孩子能保住吗?"她伸出一只手,轻轻盖在还隆起的肚子上。
不能。可骆小远说不出口。
是不是快死的人都特别聪明?为什么总是在如此关键的时刻看得那么通透,通透到让人不忍。骗她,还是不骗?这是一个问题。
可还没等她思考清楚这么哲学的问题时,邢姑娘突然眉头皱了皱,低呼一声,又开始撕心裂肺地抓着毯子叫起来。稳婆在床尾兴奋地叫起来,"已经开了十指了,快用力,用力。"
在场的所有人都像看见了曙光般忙碌起来,只有骆小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在她看来,此时在床上痉挛嘶吼的女人就像一尾被捞上岸、在甲板上拼命挣扎摇晃的鱼,浑身湿漉漉的,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挣脱,然后水汽渐渐散去,她最终还是会死掉……
骆小远使劲甩了甩脑袋,忽然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很可怕。她有救命药丸,她一定死不掉的,一定!
"啊——"邢姑娘突然尖叫一声,方才还挣扎的身躯像是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一丝也不再动弹。而稳婆还在下头焦急地喊着:"别停别停啊!快使劲啊!"
骆小远看见一团血雾突然自邢姑娘不再动弹的身体上空缓缓升腾而起,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可用力揉了揉眼睛依然觉得那团血雾在空中渐渐扩散,一会儿是圆形,一会儿是方形,最后慢慢地变成了一个婴孩的模样。
一声破空而来的哭啼声顿时响起,响彻了整个屋子,那血雾婴孩就浮在半空中用力地哭喊着,好似在昭示着他这个新生命的降临。"呜哇哇……呜哇哇……"他哭得很尽兴、很可怜,四肢还在空中不停地伸展着。
可是,除了骆小远,没有人看得见他,也没有人听得见他在哭。哭了许久,他似乎哭累了,终于因为不满大家的忽视而渐渐消散于空中,仿若昙花一现。那隐隐散去的血雾让目瞪口呆的骆小远彻底醒悟过来——这个孩子,已经死了……
稳婆终于满头大汗地取出一团软软的肉团,可才看了一眼,便吓得惊慌失措。孩子不足巴掌大小的脸一团乌青泛紫,早已没有了气息——是死胎。
屋子里很安静,大家都不敢说话。方才晕厥过去的邢姑娘像是有心灵感应般幽幽转醒,看着大家默不作声的样子,虚弱地勉强撑起身子,从稳婆手中接过没有呼吸的孩子,皱着眉看了半晌,然后突然朝着骆小远的位置笑了一笑,"你说,这孩子是不是很像他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