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能找到時機道別,始終是他的遺憾。
水面波瀾不驚,一眼望去就知道沒有什麼在等候他。
於是伊塔洛斯坐下,翻閱起手中的書。
故事正講到尋找意義的旅人在骨笛悠揚的曲調下,陷入永恆的沉睡。
在夢中,在金色黎明的指引下,痛苦的假象深藏地底,甜美的幸福將其環繞。旅人內心渴望的事情正變為現實。沒有飢餓,沒有分離,所有人健康長壽,圍著篝火躍動狂歡。動物們不懼怕人,盡情奔跑,混入到跳舞的人群中,快樂蹦跳。
旅人端起一杯葡萄酒,臉上沉醉而溫柔。
白袍拿著黃金麥穗的神使出現在他眼前。
他說,這就是你所期望的世界的意義。留下來,你的永恆,你的愛,將會永遠灑滿大地。這裡鮮花盛開,經久不衰。太陽越熱烈,天氣便越清涼;暴雪越肆虐,狂風便越溫暖;人們越爭吵,感情便越相愛。飲下這杯美酒,你就可以見證世界的終點,你的愛長存於世,你的靈魂至高至美,你的精神萬古流芳。
這很划算,旅人說,如果我留下能換來和平與幸福,那麼我願意。可惜我的靈魂只會換來夢中的虛妄,當我醒來,我會為此流淚。他搖搖頭,這不是我要尋找的意義。
他狠狠將酒杯砸下,清脆聲響驚跑了跳舞的人、驚跑了所有動物。他變得孑然一身,甜蜜色調的光景緩緩褪去,只有依舊光彩動人的神使站在身旁。
那讓我跟隨你,讓我瞧瞧你眼中的意義是什麼。
夢境被打破,飢腸轆轆的旅人短暫地懷念夢中美滿,他拾起掉落的勇氣與決心,再次踏上那條危險而荒蕪,充滿野獸與荊棘的崎嶇之路。不過這一次,他的手中出現黃金麥穗。
遠處,一群白天鵝降落湖泊,朝著廊亭游來。它們圍繞小亭轉圈,見伊塔洛斯不為所動,便輕輕叫喚幾聲。
伊塔洛斯其實不指望它們會來,畢竟他不確定自己的時間與莊園的時間是否一致。而且,林中已是深秋,它們早該走了。
還能見上一面是可遇不可求的。
等天鵝們叫喚幾聲,伊塔洛斯才從書中抬眼。他取出帶來的曲奇與麵包,碾成小塊扔到湖裡。
天鵝們便拍動翅膀,好像即將飛走,或許就是告訴他,它們吃完這頓飯馬上就要遷徙。一瞬躁動後很快安靜下來,鳥兒優雅有序地吃著食物。
每年,他的天鵝都會在這片湖中停留,在湖中等不到他,它們就去莊園裡,在前庭的水池中等待。總會有人去接待他們。伊塔洛斯把領頭那位稱作小少爺,偶爾喊喊它還會得到回應。他現在覺得,或許莊園的繼承人讓它來當也不錯,它氣性高,除了兩人誰也不理,像是個能管理好莊園的負責主人。
但天鵝是不會永遠停留的。伊塔洛斯沒有問,它們像是感覺到他的意圖,抬頭看了看他倏地飛走了。
只留下一根幼羽飄落到書頁。
一份告別之禮。
伊塔洛斯站在圍柱前,餘光處暗色身影晃了下。
湖的對岸有人似乎看了很久。
他拿起書,將剩下的餌料全倒進水中,暗色大魚遊蕩過爭相分食。
*
高翰衝到圍欄邊,差點一頭栽進湖。這把旁人嚇得不輕,還好瑞菲莉婭和貝托爾德及時用魔法把他拉回來。
女巫小姐維持著她最後的笑容與體面:「你能不能……稍微注意點自己的安全?」
如果不會說話,可以不說;如果不會做事,可以不做;如果知道自己沒用,就不能好好約束自己謹言慎行嗎?
按道理,他人的死活跟自己無關,更何況沒人想對一個無關係的陌生人的生命負責。他還沒有禮貌!不是系統會尖叫警告,不是他們自己要活下去,誰會管他?
瑞菲莉婭對巫師道謝,而本該說這話的人卻一個勁亂叫。
「臥槽!」剛被救回來的這人完全陷到自己的驚喜中,「這是魔法嗎?這是魔法吧!你們不念咒的嗎?原來真有演的那麼方便啊,嘿,我還是第一次見!」
如果不是支配與服從的鐵律,不知道有多少隊友會喪生在另一位手裡。
人們66續續到齊。
郁封從林中出來,身上帶著霜寒,像位從風雪中歸來的旅人。與周遭人格格不入的打扮讓他顯眼極了。西德里為女士準備了顏色明麗的長裙,為男士準備了穩重便於行動的便裝,都沒有他身上的色彩厚重。
他仍穿著自己第一晚時相似的裝束。
郁封並不與他們交談,禮貌性打招呼後圍著甜點繞了圈,拿著感興的食物便在不遠處靠樹而坐。
樹幹將將遮擋他的身形,他們看不見他的動作,他還能聽見人群的談話。
伊塔洛斯走近,要他們吃好喝好。
畢竟,不是每片地域都能擁有像他這樣和善的主人。
他簡單問幾句客人們的感想,多是些與任務不相干的話題。比如衣服是否合身,比如今日度過是否愉快。把先前他們猜測他的話都視而不見。淺淺交流幾句後,他便不再開口,轉而聆聽。
「難得放鬆也不錯,我快焦慮死了。」沈然嘆氣,「明明才十幾個小時,卻像待了十幾天。」
「是啊,沒有休息好還忍不住一直去思考沒有結果的問題,我的腦子正好需要放鬆放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