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自是主战,起初朝堂依旧有一派抵死不让。但出乎人意料的是,这次抵抗的力度相当小,在燕归驳回两次后便渐渐势弱,到最后似乎完全被谢氏等人说动,开始统一起来。
没了阻力,此事当然立刻着手起来,不过十日,大军已经整备好亟待出发。
由燕归亲自作战前动员,在众人看来,太子虽然年纪不大,沉稳平静的声音却极有力量,一番话让众将士热血沸腾。
谢将军临行前打马回到燕归身边,复杂的眼神投去,低声道:“殿下,此次那些人如此顺利让臣出征,恐怕其中另有内情,您一人在京中,请务必当心。”
燕归颔首,他们怎么会想不到这点,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这一仗,必须要打!
谢家军出征两月,频频有战报传回上京,俱为大捷,令皇城上下喜笑颜开,连燕归这种不苟言笑的性格每日上朝都要轻快许多。
与之相对,则是周帝不寻常的沉寂。
东宫书房,燕归正微微阖眼小憩,忽而睁眼,“什么香?”
石喜轻声回禀,“今儿开始熏了龙涎香,殿下可是用着不习惯?”
周朝尚香,从起居到宴客,各种香料不一。燕归对此没什么偏好,石喜便自己做主换了原先所用玉蕤香,配上青釉足炉,清雅不失庄重。
燕归摇头,他只是因这香味想到了周帝。他这位父皇从来安静不过一月,这次居然两个多月没动静,着实不寻常。
当初太后临死也不见周帝最后一面,并非外人所猜的怨恨,而是她心知这儿子自幼胆儿小,多少年也没长进,性子又直。若亲眼见着她去了,指不定得变成什么模样。
先帝刚崩时太后对周帝十分严格,动辄训斥,小周帝时常被训哭。虽然太后面上不说,心底却一直记着小周帝那可怜巴巴的模样。
反正也护了帮了这名义上的儿子一世,太后不愿临死了再给他添堵。
燕归沉思道:“陛下最近在做什么?”
“陛下?”石喜想了想,“没做什么,似乎因为太后娘娘的事有些低沉,不过倒没什么异常。”
一日三顿膳食不少,睡也按时辰睡,在宫人看来,这是陛下再好不过的状态,省心又省力。
没什么异常?这已经不寻常了,燕归揉了揉额头,起身望窗外掠去一眼,“去乾宫。”
殿下居然要主动去乾宫,石喜暗暗吃惊,连忙着人清路。
燕归正式掌政两月,无帝王之名,却有为君之实,近日威仪越重,左右随侍愈发谨慎。
宫女清秋赶步而来,手中托了件鹤纹大氅,石喜正要接过,却见她径直去了燕归身前,恭敬俯身,面上带了一丝红云,轻言软语,“天儿凉,殿下披上吧,身子要紧。”
清秋今岁十六,年长太子三岁,在燕归越发拔高的身形面前却显得娇小玲珑,如娇花之于参天巨树。意识到这点,清秋脸色更红,身段又低了些,露出姣美长颈。
石喜张了张嘴,如何看不懂清秋这番举止。清秋月前才被拨入东宫,因生得白净秀美、温柔可亲,行事又利索周到,石喜才让她伺候太子起居。
但他没想到,才不到一月清秋就有了这等心思。可殿下还年少得很,她这也谋算得为时太早……更何况,石喜根本无法想象主子与女子亲昵的场景,就算真的有,肯定也是未来对着容姑娘。
明明宫中有明旨,未来的太子妃是谁整个大周人尽皆知,石喜真没料到清秋如此大胆。
令人庆幸的是太子似乎正在思索某事,并没有注意到这个举止出格的宫女,甚至连目光都没施舍半分,淡淡道了句“不用”就上了辇车。
石喜松了口气,回身对清秋一记瞪视,冷冷看着她,直到她无措低首才收回视线。
若不是心知太子耳力出众,石喜定会训斥她几句,如今也只好暂时放下,等回了东宫再好好教规矩。
乾宫果然出乎寻常的安静,燕归到时守门的內侍甚至昏昏欲睡,被侍卫猛拍一下才清醒过来,对上燕归的眼神时当即吓趴在地,“太、太子殿下……”
“陛下呢?”
“陛下、陛下在里面看书呢……”
看书?这答案当真出乎所有人意料,陛下可是出了名的厌学,换个词儿那就是不学无术。
燕归跨步入内,陈总管在里间伺候笔墨,一时没注意到外面动静。他磨了许久的墨,忍不住道:“陛下,要不起来走走吧?”
虽说因太后薨逝,宫中禁舞乐,禁喧哗,可陈总管也没料到陛下能这么沉静下来。
这模样……都不像他们陛下了。
周帝摇头,陈总管接了一句,“坐久了对身子可不好。”
这才让周帝抬首,“说得对,朕是该多走动走动了。”
回答却比不回更让陈总管惊讶,忍不住道:“陛下,您这……最近可是有什么不如意?不妨与老奴说说,老奴虽不才,可这说说话儿总比闷在心里好。”
说完这话他就想拍自己一嘴巴,不如意的事,可不就是太后去了么。
燕归停住脚步,听得周帝缓缓道:“朕没有甚么不如意。”
陈总管嚅动了下嘴,心道那您还这么一副不寻常的模样。
“朕知道。”周帝又开口,“朕知道太后临去前不见朕,是为朕好。”
低沉的声音回响在空荡荡的大殿,“太后生前为朕操劳太多,连朕膳食是否按时用了、得个小病也要操心,朕不想……让她去了也不得安宁。”
周帝一直就像个孩子,太后在世时万事有她兜着宠着纵着。如今太后不在,他才恍然意识到一切的重要性,试图用这笨拙的方法来弥补,以祈求太后在天之灵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