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6章舍弃(2)
祁牧之的忠直与刚正,无疑是这个时?代中最突兀最执拗的一笔赤色。
秦姝坐于妆台前,朝着那铜镜中目露凄色的女?子浅浅一笑,又向外唤道,“进来吧,为我?更衣。”
此番不是除去孙无忧的最好时?机,如果单单由她来谋划,一定?会有意?忽略孙无忧先前的恶行,先将大军送上北境。
但她知道,祁牧之冒然发难是意?识到了那人的野心与歹念,京中局势变化莫测,晚一日解决国家佞臣,边将与万民就多一分倾覆的风险。
他如此作为,并非不清楚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可如果这便是祁牧之的道,她一定?不舍得毁其筋,伤其骨。
他有他为人臣子的执着,她也有她立身于世的原则与初心。
临行前,女?子蓦然回首,回身去屉中取出一支狭长的木匣,交到簪月手中。“替我?守着她,在我?回来之前,不准她踏出九层台的门,也不准任何人踏入九层台的门。”
簪月颔首称是,目送她安稳坐上马车,才有心思拨开?匣子。
里面安放着的,是一支崭新?灵巧的长鞭。
朝会仍在继续。
“陛下当真,要包庇小人到底吗。”
刘笙冷笑,“难不成但凡有不如祁公之意?的地方,便都是朕的不是,但凡有不与祁公为伍的臣子,便都是小人吗?雁过留痕,定?罪皆需证据,祁公虽为首辅,但也不要太霸道了。”
孙无忧亦道,“祁公别?急,去请长公主的内侍已经出宫了,真相很快大白于天下,祁公还?是想想,该如何处置那个诓骗陛下与群臣的前任掌司罢。”
祁牧之自嘲笑笑,铁打的证据摆在众人眼前,不仅无功,竟还?要背负恶名至死?,这便是当朝对于人证的处置。雁过留痕,但痕迹也终究要被长夜吞噬的。
“君臣相疑,从古至今都是大忌。”他垂首道,“可君臣不疑,小人便会逾矩。陛下登基后,一心包庇依赖身边近臣,可曾想过在这近三个月里,多少?决策是出自于陛下本心,多少?决策是他人鼓动?朝野为何而不安,民心为何而惶惶?陛下当真要一错再?错吗!”
还?不等刘笙将此话听了个十成十,孙无忧当即一声?叱问,“祁牧之!你对国君竟敢如此放肆,仗的是自己辅臣的名号吗!还?是说,你笃定?长公主殿下所说的真相会不如你意?,便要垂死?挣扎一番,临了也要离间吾等君臣?当真是好毒的心肠。”
“孙大人说的不错,本宫还?未至,祁公着什么急呢。”
秦姝的出现,着实?让一部分人心中定?了定?神。
但这一部分人,最不包含的便是祁牧之的门生,乃至于朝中所剩无几的清流。
顾琛本还?对秦姝的立场报以希望,可看她此刻的架势,还?是生出几分担忧,轻唤道,“殿下。。。”
秦姝回以淡笑,“顾琛大人,许久未见,您得空还?是要多来府中走动走动。”
顾琛眉头?一跳,不知她何意?。
刘笙倒是满意?极了,她这样悠然,在朝堂之上公然替他拉拢官员,便是真心的奉他为主,此事闹到她这里,也该当结束了。
“阿姝来了,那便。。。”
“陛下。”秦姝恭谨施礼,“臣,来迟了。”
孙无忧的得意?之色已浮在面上,见状微微侧身,那双毒辣的眸光落在女?子身上,“长公主殿下来得正好,祁尚书?被小人蒙蔽得好苦,将一个庶人的话拿到明堂上来公论,若不是辅臣之尊,恐怕此刻早就被。。。”
“孙大人,一个庶人的话,真是让你见笑了。”秦姝淡淡道。
“小姝!”祁牧之回首,本还?欲说些什么,最终都化作一声?轻叹。世事如此,又如何能怪得了这个孩子呢。
“大人耳中容不得庶人之语,就是不知,能否容得下本宫的话呢?”
“说起来,也真是这位庶人不通政事,入堂作证竟也不知要带上证物,这种东西,在九层台内难道不是一抓一大把吗?”女?子的话令在场之人无不惊惧,“哦,是我?忘了,他回不去九层台了。那便由本宫,替他奉上罢。”
刘笙有些难辨她的神色,蹙眉警示道,“阿姝。”
秦姝似笑非笑,面朝正中,“只是在此之前,臣想请问陛下,听闻先锋军不日将抵达北境,那么供给北境的中军,要何时?出发呢?”
刘笙笑意一僵,恩威难测。
秦姝在要挟他。
他没有按照先前的约定?,将十万大军全部派往北境,只给了他们五千军先行,所以她一回来就要挟他,如果他不如她的愿,她便要逼他舍弃孙无忧,舍弃要砍向祁牧之的利刃。
谁给她的胆子。
男人
的手死?死?扣在王座上,指尖因力度而发白,额前青筋已起,他死?死?盯着她的眉眼,“阿姝,北境近日的战报上,也没写过丢了哪座城池罢?”
“陛下说的是。”她仍然笑。
“既然不急,那在京城多整顿整顿,择选将领一事朕也需要好好思忖,等此番了结了,再?择将带兵启程,如何?”
秦姝不慌不忙地提起前襟,双膝触地,向他拜了一礼才道,“陛下方才说,近日不曾丢了城池,此事为真。只是我?大宋本次出征,大抵也不是为了一城一池罢?”
“陛下若问从魏国于北境起事至今,我?朝有过什么损失,臣倒是可以为陛下详解——迄今为止,滑台、虎牢关皆已受过魏国侵袭,在臣平叛的这几日里,滑台险些被攻陷,多亏了虎牢关守将毛将军及时?调遣三千人马救援。然陛下可知,今日魏国皇帝已经领五万军前往滑台,只待从此突破口占领黄河南岸直入我?青、兖腹地,若此二州的百姓尽成奴隶,建康城该如何自保?靠着中军在城下死战吗?”
“另,择选将领一事。”她沉声?道,“臣愿北上。”
朝堂上对于边疆军事的消息闭塞,或者?说,将心思放在此处的人并不多,纵使清楚此战的重要,但也不能全然悉知是有多么紧迫。
秦姝知道,是因为早在扶摇阁出事的那些日子,听讯司就已有大半派出北境了。
她的消息,比前线的军报还?要快,还?要早。
她在此处剖开?真相,不仅仅是说给刘笙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