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站在他面前的世家小姐就不同了。
在少年抬手的刹那,绢布内昏暗的烛光上移,光晕朦胧扩散,不偏不倚落在那张无数人梦寐以求想要窥探的脸上。
仿佛过了一刹,又仿佛过了一生。她僵在原地。
原本只是因为看见美丽之物,找不清自我,蒙上晦暗的眼眸飞速发生变化。膨胀的黑暗面致使漆黑的瞳仁不断扩散,再扩散,最终变成如墨般诡异的颜色。
她的眼珠浑浊不堪,透着赤裸渴望,忽然手脚并用地朝前爬去。
“大人,请小心!”带刀侍卫们立马冲了过去,一下子将两人隔开。
“真丑陋啊。”司祭忍不住低声感慨。
听见这句呢喃轻语,世家小姐蓦然停住。片刻后,她开始疯也似地用修剪完好的指甲挖开自己的脸皮。像是察觉不到痛那样,鲜血黏连着碎肉被硬生生刮下,筋膜断裂,露出内里森森白骨,场面极其骇人。
“大人,这样、这样还丑吗?”
堕入爱恋深渊的人痴痴笑着,似乎完全没察觉自己方才做出了怎样惊人的举动。
可惜满怀希冀的问询并未得到回答。
就在世家小姐眼底开始聚集起黏稠的风暴时,一柄森冷的刀猛地扎入她的脖颈。
“噗嗤。”血花四溅。
“哕!”急匆匆赶过来,负责行刑的老祭祀扔掉手中的祭祀刀,呸了一声,苍老的脸上布满嫌恶:“神龛面前仪容不整,成何体统?别污了庆神的眼!”
“在入宫之前圣旨就已明示。若是在神宫内违反规矩,轻则用刑,重则殒命。”
杀鸡儆猴警告完,老祭祀又转向少年,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满:“司祭大人,在司巫选拔仪式开始之前,您都不应该随意外出,更不能不佩面具。”
场面停滞了一瞬。
就在原晴之心惊胆战虞梦惊会不会因为这近似监禁的话发怒,当场大开杀戒的时候,后者却只是“切”了一声。虽然谁都能看出他的不悦,但到底还是地将面具稳稳扣在脸上。
两边蒙着眼睛的祭祀立马上前,熟练地将面具牢牢锁住,将那细长的金链藏在耳后。而钥匙则被老巫祝掰成两半,一半递给老祭祀,另一半挂在了自己脖子上。
见状,老祭祀这才满意,一脚将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踢到了圣泉里。
后者咕噜了一下,顷刻间,血肉之躯便被分解为无数蓝色光点,如梦似幻。
在泉水的幽幽映照下,四周的巫祝们纷纷露出隐秘而快意的神情。
单独几句话的功夫,已然足够滋生恶念和嫉妒。
“看见了吗?这就是违背神宫规矩的下场。”
“看见了吗?这就是违背规矩的下场。”
“看见了吗?这就是下场。”
他们仿佛一个个迷失了自我的木偶,睁着漆黑的瞳孔,幸灾乐祸地对着大家闺秀们低声重复着这句话,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不过是被人供给消遣的一把刀。
而另一边,始作俑者已经退到人群之外,此刻正是一副提着宫灯纤尘不染,隔岸观火的惬意模样。
《夜行记》早就写过。只要有虞梦惊在的地方,冲突,矛盾,流血,恶念……总是必不可少。人们轻而易举被他玩弄于掌心,暴露出人性丑恶淋漓的一面。
隔着人潮汹涌,少年支着下巴,愉悦地笑了。
那双上挑的,深不见底的桃花眼里满是兴致勃勃。
直面旁观大boss不费一兵一卒挑事拱火,大气都不敢出的原晴之:“……”
这是戏,不是真的,这些都是纸片人。纸片人杀纸片人,顶多违反纸片人法。
她在心里一遍遍重复这句话,终于忍不住泪流。
特喵的,才五千万,这钱绝对收少了!
第7章
在这个残忍的插曲中,圣泉洗礼如同闹剧一般结束了。后续老巫祝拿了根柳枝,沾了圣泉水,洒到她们这些巫祝备选身上,便是完成了洗礼。只有原晴之一想到这池水刚吞噬过一个人的血肉,心底便膈应地要死,打定主意回去里三层外三层好好洗个澡。
后面眼看场面变得无聊,带好面具的司祭少年又兴致缺缺地打了个呵欠,在巫祝和侍卫看似众星捧月,实则密切监视中飘飘然离开,要原晴之松了口气。
但很显然,他造成的恶劣影响远远没有结束,还在以极大传播速度扩散。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是啊,以前怎么没有听闻过司祭大人的威名?”
“这般惊才绝艳的少年人,怎么也该在庆国声名远扬才对。”
“可惜后面大人戴上了面具,真想一睹背后真正的容颜啊……”
巫祝把她们带到神宫的落脚点。
刚进巫舍,大家闺秀们便像解除禁令那般,兴奋地窃窃私语,言语间满是对神秘少年的好奇和仰慕。即便先前有几位小姐对元项明这位新晋殿前都指挥使多看了几眼,现在也全部沉入司祭的魅力,不可自拔。
明明是前不久才发生的事,可在虞梦惊与生俱来的魔性魅力中,这些人已经全然忘却,那位硬生生把自己脸皮挖下来的小姐是怎么死的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她们还没来得及看到司祭的脸,现在只能称得上爱慕,不至于像神宫里这些巫祝和祭祀那般失去自我,被欲望充斥,病入膏肓。
这样戏剧且讽刺的一幕,倒是冲淡了戏曲和现实过于相似的违和感,加深了她对“这里不过是部戏曲”的印象。原晴之忍不住叹了口气,刚想去洗漱,又被谢霓云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