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太医跪在太皇太后脚下,磕头如捣蒜。
“你们无能?那好,给哀家说说,究竟是如何无能了。”太皇太后和言悦色,眼睛却没有去看他们,而是端详着手指上簇新的指甲套,指甲套上镶着红蓝宝石和珍珠,精美得不似人间之物。
“万岁病重,臣等医治无效,万岁依然受病魔折磨,这是臣等的错,臣等无能之过。”两名太医不敢抬头,磕头不已。
“那依你等所说,皇帝的病是药石无灵了?”太皇太后轻眯凤目,终于看向趴跪在地上的两人。
“万岁是真龙天子,臣等不敢妄言,还请太皇太后恕罪,臣等愿遍寻神医,为万岁医治。”太医们说道。
“那么皇帝的病几日可治好?”太皇太后问的是皇帝的病几日治好,却不是问神医几日可以寻到。
两名太医怔了怔,他们原想借着寻找神医把这个差使推给别人,没想到太皇太后却根本没有接他们的话茬,只问几日能把皇帝的病治好。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下来,落到他们身上铺着金砖的地板上。
“十日。”一名太医颤抖着声音说道。
“十日啊,那岂非是皇帝要在病榻上过年了?不行。”太皇太后冷声说道。
“五日。”另一名太医怯怯出声,寒冬腊月,他的衣裳已经被汗湿透。五日后便是腊月二十九,那天治好,皇帝还能主持大年三十的祭祖和大年初一的大朝会,虽然他只是个摆设,但是有这个摆设也比没有强吧。
“五日啊,好,难得你们如此识得大体,那就五日吧”,太皇太后的声音更加温柔,“五日期满,皇帝的龙体若是未能康愈,那你们就带着全家老小,到皇陵里侍候圣祖皇帝吧。”
“臣等谢过太皇太后,臣等告退。”
两名太医起身,其中一个小腿发软,还没站起便又摔倒在地,另一个连忙扶起他,两人惊慌失措地退了出去。
太皇太后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冷冷道:“装病?想死?做梦!”
两名太医退出朝阳宫,其中一个用衣袖拭把头上的汗水,长舒了一口气:“吓死我了,还好,太皇太后没说要赐我等的死罪,只是让去守皇陵,那倒也好,一身轻松,不用再管这些事了。”
“你以为守皇陵就是好事吗?除了血浓于水的宗室和手握重兵的武将,能去皇陵服侍先帝的就只有宫中女子和阉人,你是想要让你和子侄全都……”
话未说完,就被人捂了嘴:“快别说了,你是想把我给吓死吗?”
吓死倒也好了,可是他们却吓不死,所以只能捱着。
“现在咱们只能去求陛下了,求陛下开恩,五天内龙体痊愈。”
陛下本就没有病,却还要装病,让他们对外宣称龙体有恙,不能上朝,不能去给太皇太后请安。
承乾宫内,皇帝蜷缩在罗汉榻上,他已经十四岁了,可是比同龄孩子要瘦小,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
他的父亲先太子自幼体弱多病,缠绵病榻,子嗣不易,太子妃千辛万苦才诞下了他。小时候他看惯父亲生病的样子,所以他学得很像。
但是他学得再像,也瞒不过太医,好在这两名太医都很听话,他让他们怎么说,他们从不违抗。
“你们回来了?皇祖母都说过什么,你们一字一句告诉朕,一个字也不能漏下。”罗汉榻上的少年天子坐了起来,眉目如画,只是略显苍白。
“陛下,请救救微臣吧,如果陛下的病还是不能治好,微臣全家就要被送去守皇陵了,到时微臣就再也不能服侍陛下,换了太医院其他人过来,微臣不放心啊,陛下!”
两名太医痛哭流涕,把今日朝阳宫中太皇太后说过的每一句话全都复述了一遍。
在外人看来,他们是太医,是行走于后宫,侍奉天子的人,可是在这宫里,他们只是小人物,蝼蚁一般的小人物。
皇帝的脸色由苍白转为灰败,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紧抓着罗汉椅上的蟠龙锦褥。
“五日?朕只有五日了吗?”他喃喃自语。
“臣等倾尽所学,保陛下康健。”皇帝本就没有病,只要他不再装病,那他当然康健了。
皇帝望着他们,良久,颓然地挥挥手:“跪安吧。”
“陛下,陛下,救救微臣和家人吧。”
“陛下,微臣忠心可表人月。”
……
两名太医终于退了出去,皇帝的耳边还萦绕着他们的哭声。
他们是真的害怕了吧,谁不害怕呢,他也怕啊,他比所有人都要害怕。
“京泽,京泽!”皇帝呼喊。
承乾宫太监总管京泽闻声过来,他就在殿内,方才太医的话全都听到了。
“京泽,朕该怎么办,朕该怎么办啊!”皇帝失声痛哭。
“陛下,一直装病也不是个事儿,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病愈吧。”京泽说道,他本就不同意皇帝装病,无奈皇帝说什么也不肯听,执意要装病,以此来逃避与太皇太后正面相对。
“可是皇祖母会把朕变成活死人的,她已经把腊八那天在锅上做手脚的人都给杀了……”皇帝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自己的抽噎打断了。
“陛下莫急,太皇太后不会像对待那些人那般对待陛下的,您是她老人家的嫡亲孙儿,她老人家也只有您这一个亲孙儿啊。”京泽安慰道。
“可是她会把朕变成活死人,让朕像个偶人似的为她所用,她本来就不想让朕亲政,现在更不会了,无论文武百官上多少折子,她都不会答应了。”皇帝哭得累了,趴倒在罗汉床上。
“陛下,不如让奴婢去找那位吧。”京泽说道。
“不,上一次朕没有听他的话,他已经不信任朕了,他一定担心朕会把他拖下水的。”小皇帝抹了把眼泪,他让京泽把计策转告那人后,那人立刻阻止,可是他还是做了,而且做得很成功,可是正当他沾沾自喜时,太皇太后就送来两颗人头。
他完了,他真的要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