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我家在哪儿?”娇嫩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陶颂之恨不能把那说话的人一把扯下来。
但是他不能,他做不到,那个和声音同样娇嫩的小身子压在他身上,却像是有千钧重。
“笑话,你家在哪儿,你问我?”陶颂之冷笑,死丫头比他还要小两岁,他当然不会惧怕她,他只是措不及防,没有想到死丫头会出阴招。
“是啊,我就是在问你啊,你说这是笑话,那如果我把你的右手打残了,你说还是不是笑话呢?”
话音未落,陶颂之正在努力挣扎的右手忽然被人压在地上,接着,他看到了另一只手,沈彤的手。
沈彤的手上拿着一块青砖,这应是当年拆房子留下的青砖,砖上还生着绿苔。
“没关系啊,表哥,你可以说,也可以不说,我可以砸下去,也可以不砸。”沈彤轻声细语,声音里还带着几分顽皮,是个淘气的小姑娘啊。
如果是半刻之前,陶颂之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他竟然会被一个小丫头威胁。
“你敢!”他怒道,下巴可真疼啊,说话的时候更疼。
“你的家人都没有了,现在和野狗没有区别,我有什么不敢的?”沈彤笑道。
不行,他是读书人,他的手还要写字,他还要考科举。
“救命啊,救命!”陶颂之嘶声大喊,可惜他的前胸被压在地上,即使是在喊救命,也像是没有吃饱似的。
“别喊了,表哥你说过,这里大喊大叫也没人听到,你忘了吗?”沈彤说道。
是啊,他没有忘啊,他之所以会带沈彤来这个地方,就是因为这里僻静,没有人,就在来的路上,他还仔细留意过,连个人影子也没有。
所以,他就是喊破喉咙也没有人来救他。
“你不想说吗?那我就砸了。”沈彤说着,拿着青砖的手就落了下来。
“不要,我说!”陶颂之大喊。
青砖落下,却不是落在他的手上,而是满是碎石的地上,离他的手只有寸许。
陶颂之惊出了一身冷汗,只差寸余啊,那块青砖就砸到他的手上了。
他大口喘息,就连下巴上的疼痛好像也感觉不到了,他周身每一个毛孔都被惊惧包裹,太可怕了,从未有过的可怕。
“说吧,说错一个字,我就接着砸。”落下的青砖又被举起,陶颂之只觉脑袋昏昏,一阵尿意袭来,有什么从身体里流出。
“你家在下乔镇啊,你不用拿这个来试探我,你想知道什么,是想知道我爹为何会恨你们家吗?”他当然不会笨到以为沈彤是真的只想问问自己家在哪里,这丫头八岁了,怎会不知道自己家呢,她是要试探他,不,她是要借着这件事来吓唬他。
“原来就在下乔镇啊,那离得不远,难怪一天就能走个来回呢,下乔镇很大吧,我家在下乔镇哪里呢?”沈彤又问。
这一次陶颂之已经可以肯定,死丫头是想借着这件事来打压他,让他吓得魂不守舍,再从他嘴里问出更重要的话。
“你家在下乔镇的柳家湾,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快问吧。”勇气一点点回来了,父亲说的是对的,无论任何情况下都要冷静,他刚刚就是太不冷静了。父亲还说过,做人要懂得取舍,也要懂得进退,现在他就退一步吧,假装配合,看看这死丫头究竟要做什么。
第31章大姑娘
“好吧,你倒是没有说谎,那我问你,你爹为何会恨黄家?”沈彤原本并没有打算问这个,狗有咬人的和不咬人的,人也分成该杀的和不该杀的。
陶世遗就是该杀的,既然该杀,又何必要研究他为何该杀。
她没杀陶世遗,但她让陶世遗死得更惨,家破人亡。
不过,刚刚陶颂之既然提到了,那她也无妨多问一句,免得让陶颂之看出她其实只想知道自己家在哪里。
“当年我爹去京城投奔黄家,黄家虽然表面上推荐爹进了京城书院,可是却从不把我爹当成亲戚,无论我爹如何伏低做小,在他们眼里,我们陶家人什么也不是。后来我爹想进入国子监,黄敬,也就是你外公却说什么也不肯引荐,我爹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他还是拂袖离去,换做是你,你能不恨他们吗?”
强忍着下巴的疼痛,陶颂之说得声泪俱下,能不恨吗?当然恨啊,一封荐书而已,黄晚秋身为礼部侍郎,黄敬那时也已官居四品,一封荐书对他们而言只是举手之劳,可他们却不肯写,进入国子监,就能拜大儒为师,与京城顶尖的官宦子弟同窗,这样的机会,黄家都不肯给。
“原来就是为了这个啊?我外公凭什么要给你爹写荐书啊?你爹给钱了?还是你爹对黄家有救命之恩?再或者,你爹是黄家的亲生子孙?都不是吧,那凭什么?凭你家和黄家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还是凭你爹不要脸吗?”
沈彤觉得很好笑,不过这番话是从陶颂之口中说出的,可信度只为五成。
莫欺少年穷,这句话黄家不会不懂,举荐陶世遗进国子监,只是举手之劳,黄家没有必要拒人千里。谁知道当年陶世遗还做过什么事,才令黄家不肯给他写荐书呢,虽然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沈彤却敢保证,肯定不会是黄家嫌弃穷亲戚,真要是嫌弃,早在陶世遗来投奔时就给轰出去了,也不用等到那时。
“你……你敢骂人?”陶颂之长到十岁,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在他面前爆粗口,他是读书人,他的父亲是谦谦君子,就连家里的下人和他说话,也要彬彬有礼。
“有什么不敢的,我不但敢骂人,我还敢杀你呢。”沈彤可没有功夫替陶世遗教导儿子,她拿出匕首,在陶颂之眼前晃了晃。
“你你你,你要做什么,你敢杀人?”陶颂之的肚子咕噜一声,一股臭气从裤裆里钻了出来。
“呸呸!”沈彤一手拿刀,一手捂住鼻子,她原本是用膝盖顶着陶颂之后心的,这时也移开一点,这什么毛病啊,又屙又尿又放屁,读书人吗?陶世遗教出来的好儿子。
“别怕,我今天不杀你。我不杀你,不是因为我不敢杀人,而是因为你还是个小孩子,我没有杀过小孩子,有点儿下不去手。不过你给我记住,长大以后你最好当个好人,否则我一样会杀你,现在我给你做个记号,免得你忘了我说的这番话。”
沈彤说完,手起刀落,在陶颂之肩膀上划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陶颂之疼得大叫,沈彤站起身来,看着鲜血从陶颂之肩头涌出,陶颂之捂着肩膀在地上疼得打滚儿,沈彤没有说话,大步离去。
回到刚刚来时的地方,远远就看到芳菲正坐在路边哭,旁边几个大婶正在劝她。
“你家小姐长得什么样啊,多大了?哎哟,十里铺可真是不太平啊,张员外家里刚出事,光天化日的,又丢了个大姑娘。”
“要和里长说一声吧。人丢了可不是小事,万一是被拐子给拐了呢。”
“刘大婶,你是糊涂了吗?大姑娘丢了能传出去吗?让人知道了,这名声可就全完了。”
大婶们你一句我一句,芳菲除了哭已经没有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