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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第4页)

凯瑞丝强迫自己平静地说话。“他中风了。”她说,“把马克·韦伯找来。他能把父亲抬到医院。”

厨师跑走了。邻近摊位的人围拢过来。酿酒师迪克出现了,他说:“可怜的埃德蒙——我能帮什么忙?”

迪克年纪太大,身体又胖,

抬不起埃德蒙。凯瑞丝说:“马克就要来送他到医院去了。”她的泪水流了下来,“我希望他没事。”

马克来了。他轻松地举起埃德蒙,用他那双强劲的双臂轻柔地抱起他,边向医院走去,边对人群叫着:“闪开点!让让路,劳驾了!病人,病人。”

凯瑞丝心慌意乱地跟着走。泪水使她几乎看不清路,她就紧随着马克宽阔的后背。他们来到医院,径直进去。凯瑞丝谢天谢地地看到了老朱莉那张熟悉的小圆脸。“快叫塞西莉亚嬷嬷来,越快越好!”凯瑞丝对她说。那个老修女匆匆走了,马克把埃德蒙放到圣坛近旁的一个地铺上。

埃德蒙依旧昏迷不醒,双目紧闭,粗声喘着气。凯瑞丝摸摸他的额头,既不热也不冷。这是怎么造成的呢?来得太突然了。刚刚还在正常地讲话,紧跟着就倒地不省人事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塞西莉亚嬷嬷来了。她那种忙碌的效率让人放心。她跪在地铺旁边,摸着埃德蒙的心脏,再摸他的脉搏。她听着他的呼吸,又触触他的面孔。“给他拿枕头和毯子来,”她对朱莉说,“然后再叫个修士医生来。”

她站起身,看着凯瑞丝。“他中风了,”她说,“他可以康复的。我们只能让他舒服。医生可能主张放血,但除此之外唯一的办法就是祈祷了。”

这对凯瑞丝还不够好。“我要去请玛蒂。”她说。

跑出房子,一路穿过集市,想起一年前她曾做过完全一样的事,在格温达失血致命时跑去请玛蒂。这次是救她父亲,她感到了不一样的极度痛苦。她曾经为格温达担心至极,但此刻像是这个世界要坍塌了。担心她父亲可能会一命呜呼,使她有了那种在梦境中会有的恐惧:梦中她发现自己在王桥大教堂的屋顶上,除去向下跳,再也无路可走。

沿街跑动的拼尽全力使她心情平静了一些,等到来到玛蒂的住所时,她已经控制住了自己的感情。玛蒂会有办法的。她会说:“我以前见过这种症状,我知道接着会发生什么情况,这种治疗会有益的。”

凯瑞丝使劲砸门。没有听到马上的回应,她连忙试着打开门闩,发现是开着的。她冲进室内,嘴里说着:“玛蒂,你得立刻到医院去,是我父亲病了!”

前室是空的。凯瑞丝拉开遮挡厨房的帘子。玛蒂并不在那儿。凯瑞丝高声说:“噢,在这种时候,你为什么偏偏不在家呢?”她四下张望寻找玛蒂可能到什么地方去的踪迹。这时她才注意到屋里看着已经空空的了。所有的小瓶小罐都已搬走,只留下了空架格。玛蒂用来研磨配药的钵和杵都没有了,溶煮用的小锅没有了,切草药的刀也没有了。凯瑞丝回到了房子的前半部分,发现玛蒂的私人用品——她的针线盒、她精致的木制酒杯、她挂在

墙上当装饰的绣花围巾、她珍惜的雕刻骨梳——也消失了。

玛蒂打点了一切,走掉了。

凯瑞丝能够猜到原因。玛蒂准是听到了昨天菲利蒙在教堂里的问话。按照传统,教会法庭在羊毛集市那一星期的星期六开庭。就在两年之前,修士们借此机会以荒谬的异教罪名对疯子尼尔进行了审判。

玛蒂当然不是异教徒,但恰如许多老妇人听说的那样,这一点很难证实。她曾经推算过她从审判中活命的机会,结果令人害怕。她跟什么人都没打招呼,就收拾起她的东西,离开了镇子。大概她遇上了一个卖完东西回家的农人,劝说他把她带上牛车。凯瑞丝想象着她天刚亮就走了,她的箱子就在她身边,放在牛车上,她的斗篷的兜头帽向前拉着,遮住她的脸。哪怕她去了什么地方都没人猜得出来。

“我该怎么办呢?”凯瑞丝对着空屋子说。玛蒂比王桥的任何人都更懂得如何帮助病人。她在埃德蒙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的这种时刻走掉,真是再糟不过了。凯瑞丝感到绝望了。

她坐到玛蒂的椅子上,仍然因为跑了一路而喘着气。她想跑回医院去,但那样做毫无意义。她没法帮助她父亲了。谁也不能了。

她心想,这镇上应该有个治病的人;一个不靠祈祷和圣水或者放血,而是使用已经证明行之有效的简单疗法治病的人。这时,她坐在玛蒂的空屋子

里,意识到有一个人可以补上这个空缺,一个了解玛蒂的方法而且相信她的疗效的人。那人就是凯瑞丝自己。

这念头如同使人一时眼前昏黑的灵光乍现似的在她心头闪过,她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她完全被其含义攫住了。她知道玛蒂处方的主要成分:一种止痛的,一种造成呕吐的,一种洗伤口的,一种降烧的。她知道一切普通草药的用途:莳萝治消化不良,茴香治发烧,芸香治肚胀,水田芥治不育。她还知道玛蒂从来不用的处方:用粪做的泥罨敷剂,含有金银的药物,用写在羔皮纸上的韵文缠在疼痛的部位。

她在这方面有一种天赋。塞西莉亚嬷嬷曾经这样说过,实际上还求过凯瑞丝当修女。哼,她可不打算进修道院,但或许她可以取代玛蒂的位子。为什么不呢?布匹生意可以交给马克·韦伯去管理——何况他已经在做大部分工作了。

她还要找出别的聪明妇女——在夏陵,在温彻斯特,或许在伦敦——并且询问她们的方法,有什么成功的和有什么失败的。男人们对他们的手艺都讳莫如深——他们管他们的诀窍叫作“神秘”,好像在鞣制皮革或打造马掌上有什么超自然的东西——但妇女通常都愿意分享知识。

她甚至还可以阅读修士们的一些古老典籍。其中说不定还有真理呢。或许塞西莉亚赞赏她的天赋会帮她从教士的迷

信崇拜的谷壳中筛选出实用疗法的种子呢。

她起身离开了那栋房子。她慢慢地往回走,不敢去想在医院里会看到什么情况。她此刻觉得像个听天由命的人了。她父亲要么会恢复健康,要么不成。她能做的只能是实现她的决心,这样,有朝一日她热爱的人生病时,她就会知道如何尽可能地帮助他们了。

她在穿过集市走向修道院的路上流下了泪水。当她走进医院时,简直不敢看她父亲。她走近了人们围住的地铺,那些人是塞西莉亚嬷嬷、老朱莉、约瑟夫兄弟、马克·韦伯、彼得拉妮拉、艾丽丝、埃尔弗里克。

她心想着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她碰了碰她姐姐艾丽丝的肩膀,艾丽丝往侧面一闪,让出了位置。凯瑞丝终于看到了她父亲。

他还活着而且清醒了,只是样子苍白而疲惫。他的眼睛睁着,紧盯着她,勉强笑了一下。“恐怕我把你吓坏了,”他说,

“对不起,亲爱的。”

“噢,谢天谢地。”凯瑞丝说完就哭了。

星期三上午,梅尔辛满脸惊愕地来到凯瑞丝的摊位跟前。

“面包师贝蒂刚刚问了我一个怪问题,”他说,“她想知道是谁在会长的推选中反对埃尔弗里克。”

“什么推选?”凯瑞丝问,“我父亲是会长嘛……噢。”她恍然悟到出什么事了,埃尔弗里克在四处对人说,埃德蒙年事已高又体弱多病,无法尽职了,镇上需

要一个新人了,他还自我举荐当候选人,“我们应该马上告诉我父亲。”

凯瑞丝和梅尔辛离开集市,横穿主街来到家中。埃德蒙昨天就离开医院了,他说——对极了——修士们除去给他放血什么也不能给他做,可一放血他觉得更糟了。他是被抬回家的,底层的客厅中已经给他安置好了一张床。

这天早晨,他斜靠在临时床榻的一摞枕头上。他的样子极其虚弱,凯瑞丝迟疑着是不是该用那消息打搅他,但梅尔辛坐在了他身边,把事情照实说了。

“埃尔弗里克是对的,”梅尔辛讲完之后,埃德蒙说道,

“看看我这样子。我简直都坐不直了。教区公会需要坚强的领导。那不是一个病人干得了的。”

“可是你不久就会好起来的。”凯瑞丝叫着。

“也许吧。但我越来越老了。你们应该注意到我已经变得多么没法集中精力。我忘事。而且我还对生羊毛市场下跌的反应要命地迟钝——去年我赔了许多钱。感谢上帝,我们依靠猩红绒布才又振兴家业——但那是你,凯瑞丝,办成的,而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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