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走几步,几乎是小跑着跟上了最后一波人,夹在人流里往大学城走,余光瞥见不远处的身后,男人依旧跟着,长腿撩开,不紧不慢的步子。
忐忑着犹豫着,D大终于到了,保安查了校友卡放她进去,明雪霁偷偷回头,看见路边刚停下一辆黑色卡宴,司机出来了,拉开车门恭恭敬敬等着,男人没上车,靠在跟前低头,唇边一点光亮明灭,在抽烟。
计延宗从来不抽烟,也不喝酒。明雪霁回过头,对于这突然冒出来这个念头觉得古怪,脚底下不由自主,往化学系的方向走去。
计延宗读的是化学系,她也是。她成绩没有他那么好,但也不错,大四时一度想过读研,但计延宗说两个人家里都不富裕,都读研的话经济受不了,况且读研少说也得三年不能挣钱,结婚买房都比别人慢几拍,他不想她将来那么辛苦。
那时候他们并肩坐在小树林的长椅上,他搂着她,唤她的小名:“簌簌,你先上班,找个轻松点
的工作,我读博也能领工资,我都给你攒着,等攒出来首付了,咱们就结婚。”
她就那么打消了读研的念头,从几个offer里挑了工资最高的一家,做药品代理的,跟专业相差不多,可也没太多关系,也许大多数人从事的工作,都跟读书时的专业没什么关系吧。
化学系白色的系楼很快出现在眼帘里,明雪霁顿了下。从前常来,计延宗读博后反而再没来过,他太忙,她也不好总去打扰他。
然后,她看见了计延宗。
站在系楼侧面一棵木槿花树下跟一个女生说话。他一身式样简单的白衬衫牛仔裤,不觉得寒酸,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明朗从容。记得从前同学们私下议论,都说看不出来他家里那样穷,他的长相气质,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种贵公子的范儿。
就像眼下,他微微低头的幅度,他专心倾听的温存,他唇边浅淡的笑意,一定也给了那个女生同样的感觉吧,要不然她的笑容怎么那样甜美,她仰着脸回应他的时候,怎么会那么专注。
明雪霁看着,头一个念头是,他似乎并没有那么忙。
计延宗也看见了她,脸上笑容有微微凝滞:“你怎么来了?”
“师哥,她谁呀?”女生在问。
“比你高两届,你得叫师姐,”计延宗微笑,从容不迫向她走来,“我还有事,你先回去,待会儿我给你打电话。”
真奇怪呀,他是不是应该说,她是他的
女朋友。明雪霁想问,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也许这样才更妥当吧,他一向想得长远,这四年里每次争执,最后都证明是她错,他对。
以至于现在每次想要争辩,都习惯性地自问,也许是自己错了呢?
“那我先回去了。”明雪霁顿了顿。
“好。”计延宗点头。
他走回去,重新站在树下跟那个女生说话,花瓣被风吹落,晃晃悠悠飘着,明雪霁慢慢离开。
校门外路边,没再看见那个男人,开辆单车骑着,穿过偏僻没路灯的道路,穿过满是自建房的胡同,筒子楼灯火通明,在外忙了一天的人们都回来了,卫生间排着长队,洗澡间也是,琐碎憋闷,一地鸡毛的夜,又来了。
计延宗没有给她打电话,也许太忙,忘了吧。
一连三天过去,明雪霁再没有碰见那个男人,计延宗解释了,那天的女生是同专业的师妹,想要考他导师的研究生:“她爸给系里捐了一整套仪器,得罪不起,导师让我有空指导指导她。”
所以这也是他工作的一部分,她似乎也没什么可计较的。
“她大小姐脾气,想起一出是一出,”计延宗一大早抽空来送她坐地铁,“接下来我可能经常得被她抓去干活,先给你报个备。”
他事事坦荡,她更是无话可说,想了想:“我知道了。”
“又起晚了,没吃早饭吧?”计延宗把三明治塞进她包里,“我最近太忙,可能顾不上你,
你得好好照顾自己,别累坏了。”
到公司时,总经理周慕深在办公室等她,上上下下打量:“你认识元贞?”
元贞,M医药公司总裁,国外最大几家药品公司新获批的药,80%以上是他家代理,公司想拿分销权已经很久了,明雪霁摇头:“不认识。”
“新出那个药的分销权,他点名要你去谈。”周慕深还在打量她,探究,疑惑,“今天上午十点,M大厦,我带你一起去。”
明雪霁吃了一惊。
M大厦顶楼,总裁办公室。周慕深被秘书留在门外,明雪霁忐忑着,独自往里走。
一整层都是总裁办公室,简洁矜贵的装修,没有一件多余的装饰,穿过高而阔的原色大理石走廊,面前是一扇虚掩的门。
没有门牌,没有编号,明雪霁定定神,敲响。
“进来。”低沉的男人声音。
明雪霁屏着呼吸走进,整面的落地玻璃幕墙前,一个男人缓缓转身。
地铁上那个男人。
“明小姐。”哒,打火机吐出幽蓝的火焰,男人低头,手掌微拢,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