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下午在工作的时候听到了外面有片刻的骚乱,他本来在往那边看,却被张编剧叫住他去和演员讲戏。忙完三点多钟想回休息室接水,一抬头就看到和副导演坐在一起聊天的许慎珣。
这场是室内戏,没有几个人在。许慎珣黑色的碎发半长不长,衬得脸部轮廓雅致鼻梁高挺,木窗吹来的风都格外偏爱他似的,在他和人讲话时吹动他白色的衬衫,像是画中人一样,和另一边陪聊的副导演完全不在一个画风里。
周清听到旁边刚补完挖坟搜尸戏份灰头土脸的魏赫骂了一句脏话。
许慎珣看到周清忙完了,笑眯眯地跟副导演打了个招呼,跟着周清一起去了休息室,从头到尾没有多看其他人一眼。
周清去接水,许慎珣突然从右面冒出头来:“还生气啊?”
周清:“我没有生气。”
许慎珣拉起周清的一只手,不顾他往后缩的力道,强迫他拉下自己脖颈的领口,露出那一道青紫的淤痕,他撒娇道:“你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周清的瞳孔紧缩。
昨晚的记忆潮水一样浮出来,久别重逢的拥抱,交缠的肢体。许慎珣拿出了新的东西教周清对他用,在两人一起到达顶点的时候,许慎珣握住周清的手不断用力,黑色的项圈越缠越紧。周清看着许慎珣因为窒息而微微张开的唇舌,明明是自己的手按在他的命门上,自己却像是被蛇缠紧了一般动弹不得。许慎珣痉挛着出来的时候人也几近失去意识,周清慌乱地从他身上下来,帮他解下项圈时手几乎是颤抖的,还好他没什么事。
他醒过来后周清直接给了他一巴掌,手还是软的,所以甚至没留下什么印子,让这混蛋今天还能这样光彩照人地出现在人前。
“我错了。”许慎珣小心翼翼地说,他拉起周清的衣角:“当时太舒服了所以就……下次我不这样了。”
周清不理他,许慎珣只能转移话题道:“之前每次来的时候你们都收工了,今天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工作的样子。”
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许慎珣想起了他今天看到的场景,不是之前妒火攻心时看到的那两人,今天只有周清。他站在那,手里拿着剧本,跟几个围在他旁边的女演员讲戏,很投入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用手势比划起来。演员叫他周编,问他东西的时候周清也是温声细语地解释,听不清具体说了什么,不一会一群人都笑了起来。
站在人群里的周清处于一种松弛的状态中,他在做他喜欢而且擅长的事。和许慎珣在一起的那个周清不同。他的哥哥总是沉稳而温柔的,是完美的恋人和家人。那个周清尽管生气时说话也会夹枪带棒,但许慎珣知道,他永远站在下面,仰着头看着自己,等着许慎珣跳下来时接住他。
所以许慎珣也确实做了那些事,因为觉得走投无路,因为有恃无恐那人不会离开。
但他今天看到的周清是轻盈的。
像是中间的这十年被不着痕迹地抹去了。许慎珣坐在篮球场旁做作业,等着哥哥打完球带他回家,那些青春期的男孩故意闹着往周清身上撞,周清一边笑一边扔给气呼呼的许慎珣一瓶水。
或是再往前,两个人偷袭成功揍了邻居家的小孩一顿。回来的路上周清让一瘸一拐的许慎珣在树下坐着,然后去马路对面买了棒冰回来。
那天从马路这边往对面望,空气被热浪扭曲,只有单脚跳着回来的少年是真实的,照在他脸上的阳光就和今天一样。
许慎珣知道他跑不起来只是因为膝盖受伤了,明天就会好的,挨骂也是今天的事,明天一切都会好的。
所以是从什么时候?他开始习以为常地认为周清就应该是那样沉稳的大人的样子?
许慎珣感到心烦意乱,剧组导演还在他耳边喋喋不休,在这幅无可挑剔的的皮囊之下,他的心跳声越来越大,像乡下外婆家院子里那些永远打也打不死的苍蝇。嗡嗡地在逼他诘问自己。他嘴上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副导演聊天,但已经几乎无法坐在这里;他想要让周清不要再那样笑了,但又控制不住地盯着他看,目光几近于贪婪;在他感觉自己快要装不下去的时候,周清带着那样轻松的笑意抬头看了过来。
那些躁动的人皮在那一瞬间又服帖地裹了回去。
周清警告许慎珣呆在休息室不要乱跑,许慎珣问他自己是不是真的那么见不得人,周清说今天我心情不好别逼我揍你。
许慎珣坐在那,双手放在膝盖上点了点头。周清关上门的时候有一瞬间想把人锁在里面,但最后想起来自己没有钥匙,只能作罢。
所以许慎珣在他走后五分钟就慢悠悠地溜了出去。
脑子里思绪混杂,喉咙却愈发觉得干涩。许慎珣几年前在这里拍过戏,按照记忆里的场景七拐八拐,茶水间没找到,却看到了一个人在那打电话的魏赫。
他挂了手机一回头就看到许慎珣,立刻露出混合着厌恶和警惕的神色。
所有的念头都被抛在了脑后,许慎珣看着眼前的人,轻蔑地想:蠢狗。
他今天来之前特地让造型师上门了一趟,可以确定自己现在连头发丝都是精致的。比起来眼前的人穿着破破烂烂的戏服,简直像是刚从下水沟里爬上来一样。
阳光从玻璃外照进来,这条走廊没有通风的窗户,温度越来越高。许慎珣从容地解开衬衫扣子,将两边的袖口挽了上去。
那些淤痕和交错的鞭痕暴露在魏赫的眼前,魏赫的眼睛蓦地睁大。很快,他意识到了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脸上露出像是吃了蟑螂一样的神情:“……恶心!!!”
“滚远点!死同性恋。”他低吼道,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像是下一秒就要冲出去揍人似的。
许慎珣微微低头,一缕长发从他的耳边垂落,金色的光为他镀上一层柔软的光晕,说不尽的温柔缱绻。
“我也没办法。”他轻声说,脸上浮起难堪的甜蜜:“周清就是喜欢这样。”
这人好奇怪,周清想。
魏赫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用那种古怪的眼神看他。他回忆了一下,就是许慎珣说他接到经纪人电话有事先走了之后不久。
周清看回去的时候,那人就会倏地转过头去,装作一直有事做并且很忙的样子。周清刚刚递剧本给他,手指不小心碰到了,那人像是碰到了什么病毒似的,刷地将手收了回去。
有点熟悉,像是刚刚认识那一段时间的魏赫。
他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反正这人过两天就会自己好了,常有的事。
周清不管了,魏赫就更加明目张胆地偷偷盯着他。
他感觉自己的胃里绞成一团,他早就听说有些人有这种癖好,但一直觉得很恶心。异性恋搞这个他都接受不了,同性恋搞加倍恶心。就算之前在周清手腕上看到那种痕迹,他也一直以为是许慎珣强迫他的,还坚定了他要把周清救出来的决心——
但真相怎么会是这样?
……那个傻B竟然是受害者。
明明腿都断了一条了,背地里竟然还喜欢这种,这种东西——等等,难道他经常去健身房就是在为了这个癖好锻炼?
——怎么这样。
魏赫感到自己的午饭在胃里上涌,这样是不对的,他想,搞同性恋本来就该治了,这几年虽然同婚合法但这东西本质上也是不正常的。好不容易才勉强说服自己接受了这个,现在又冒出来这种东西——这种,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见不得光的——恶心的——
“这段你刚刚的表现有点问题。”周清凑过来,夕阳下魏赫能看到他侧颊上的绒毛:“不应该是把铲子扔掉,而是无力握住所以滑下来的,等会我跟导演商量下,你能再来一条吗?”
“……什么?”魏赫说:“哦,哦,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