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低笑,“他本就知道。”
“你说什么”
少年摇,提灯细看她,“我说,雪好大,你的头都白了。”
姑娘哭笑不得,“还不是因为你,不让我撑伞。”
他道,“霜雪满头,也算白。”
她笑,“不必霜雪染色,我们本就要白头到老的。明岁除夕,我就可以光明正大住这了,阿翁说把谢园给我们做新婚的府宅”
明岁,延兴九年。
谢琼琚在满心等待大婚的时候,先等来了一个秘密。
那是正月里的一日,她被父亲叫去书房密室,听一则谢氏对天家皇室承下的责任。
这处的天家皇室要从先帝说起。
当年先帝膝下的昭文太子谋逆,被先帝废弃诛杀。后来数年先帝回神,悟出乃奸臣挑拨,遂除奸佞,建思子台,以慰太子。念及昭文太子遗孤皇太孙流落在外,遂命暗子寻之,欲迎会宫中,承继君位。
奈何天不遂人愿,至先帝驾崩依旧了无音讯。连太孙母族贺兰氏一脉亦彻底销声匿迹。如此皇位不得已方传给了仅剩的子嗣会稽王,便是如今的天子。
只是会稽王并不是理想的君主,故先帝临终密召,要谢氏继续寻找皇太孙。若会稽王尚可,则护太孙平安;否则便可迎立新君。
“一晃废太子一案过去已近二十年,会稽王继位亦近十年,虽说他算不上一个英明的君主,然膝下有不少成年皇子。若是皇太孙此时回来,皇位之争,便不是单单看天子如何。毕竟相比侄子,自是儿子更亲。”
“阿翁何意是找到皇太孙了”
“不是阿翁找到了。”谢岚山道,“是他找回来了。”
谢琼琚蹙眉不解。
谢岚山望着眼前的女儿,叹了口气,带她走出密室。
谢琼琚便看见,书房正座上,坐着她即将大婚的夫婿。
看见她阿翁恭敬向他行礼,“太孙殿下,臣已按您意思,同小女都说了。”
谢岚山从命退下,少年起身上前。
“隐姓埋名后,孤随母姓贺兰,单字泽。”这会,他回得实诚。
“臣女拜见殿下。”冒名而来,谎言开端,她自然生气。
然却又腾起两分惧意,只抬眸问道,“袁氏灭族,可是殿下的手笔”
“昔年构陷父王的漏网之鱼,孤不过正常报仇而已。”他回得云淡风轻,“正好还与你谢氏有亲,如此一举两得。”
“阿翁既受先帝托孤,自不会同袁氏同流合污。”谢琼琚急道,“而且阿翁早些年一直有要断掉这门亲事的念头”
“孤知晓你谢氏清白,占袁氏子身份是为迫你谢氏站队。不曾想谢氏不仅清白,还受先帝托孤,早知如此”他俯身扶起跪在地上的人,突然便止了话语。
屋中静了一瞬。
谢琼琚问,“早知如此,如何”
他盯她半晌,避开她眼神,“早知如此,那重身份不占也罢。”
谢琼琚顿了顿,突然觉得心中有一处空荡荡,眼尾蓦然泛红,只撑着气势道,“殿下彼时权宜之计,在您的天下大业面前,一桩婚姻自算不得什么。纵是今日解除你我婚约,殿下亦安心,阿翁领谢氏阖族依旧效忠殿下,绝无二心。”
话听到最后,贺兰泽突然笑了起来,用指腹揉过她水雾氤氲的眼底,“你这是在伤心不生气了”
谢琼琚怔了一瞬。
是啊,片刻前她明明还在因为他的欺骗而气恼,觉得三年时光和情意不过是一场算计。却在这刻闻他一句“那重身份不占也罢”,而心酸不已。
他后悔占了袁氏子的身份,难道不是后悔多出一桩本可以不存在的婚约,徒增麻烦吗
“早知如此,不占那重身份,孤一样能娶你。”他走近她,声音又低又柔,“我们一样可以相爱。”
乎情止乎礼,他们还不曾这般亲近过。
十六岁的姑娘低着头退开一步,“既然怎样都是相爱的,你、今日何故让阿翁与我说这些,说这样大的事”
她退,他便进。
让他轻的不能再轻的话,一下便入她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