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几分钟,路上的人渐渐少了,唐琳张开手,转身看着袁征,双手拉着他的手,倒退着走。
他们认识的时间不短,但像这样一起散步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因此唐琳格外享受这种时候,只盼望着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可下一秒她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们在一起,有的是机会像这样一起散步,真没有必要计较这一分半秒的。
绿灯亮了,唐琳拉着袁征的手往前走去。
袁征有些紧张,身体绷得紧紧的,唐琳心中明白,捏了捏他的手,张望着四周。
正这时,喇叭声响起,唐琳顺着声音看过去,一辆轿车疾驰而来,她猛地瞪大了眼睛,身体迅速做出反应,反身一站,用尽全身力气推开袁征。
刹车声刺痛耳膜——
唐琳只觉身上一痛,脑海中只余下那人满是震惊的双眼,陷入了昏迷。
?
☆、
?“娟姨,有人找你!”
听见声音,老太太从楼上跑下来,边问是谁边擦擦手接通电话:“喂?”
“请问是王凤娟女士吗?”
“是的,请问你是?”
“是这样的,今天下午唐小姐出事了……”
电话那头依然再说着,可老太太却没有了听下去的心思,握着电话的手缓缓垂了下来,眼前一花,整个人摔倒在地。
这一晚上兵荒马乱的,十分难熬。
唐琳还在重症监护病房没出来,唐老太太却被送进了医院,一个在江城一个在延城,袁征只得让陈华去延城守着,看明天情况如何,可以的话将她们母女俩转到同一所医院。
凌晨两点,医院里已经没什么人,偶尔会有护士查房,灯光昏暗,走廊有些阴森。
楼梯间的声控灯早已经灭了,乌漆墨黑的,只有微弱的光从门口透过来。烟头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变得分明,坐在楼梯上的人面目模糊,只看得见大致的轮廓。
一根烟抽了近十分钟,将烟头扔在地板上,踩灭后才起身回去。
他穿破黑暗,容貌渐渐清晰。
半长不短的头发散着,略有些凌乱,刘海微微遮住眼睛,看不清双眼,嘴唇抿得紧紧的,整个人紧绷着。衣袖挽起的手臂上有些细小的伤口,血液已经凝固,却因为皮肤太白而明显起来。他的脚步很慢,有些沉重,一声又一声,泄露了他心中的迟疑。
站在病房门口,手握在门把上,他将头抵在门上,终于下定决心,打开门。
病房里没开灯,只有窗外泄进来的月光和仪器的微弱光亮,他站在黑暗中,静静地看着床上的人。
人生无常,明明前一秒还握着他的手对他笑着的人,下一秒就陷入了沉睡,不知何时能够醒来。他将手捂在脸上,冰冷的眼泪浸入手中,终于忍不住呜咽起来。
他后悔了,如果他没有拉着唐琳去商场,如果他没有让赵叔回去,如果他早点接受手术,如果……他能听得见,躺在这里的人,也许不会是她。
唐老太太并没有昏迷多久,第二天上午就醒了过来。
她到江城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她一直没有进食,有些虚弱,眼睛通红的,想必是哭过了。可一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女孩子,她刚止住的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一个踉跄,跪倒在病床边,捏着唐琳的手哭了起来,直到医生过来,才算是止住了眼泪。
袁征跟在医生身后,看到老太太,上前准备扶她,她却偏过手,不理会他,而是询问起唐琳的情况。
唐琳的情况不太乐观,受创的是脑部与脖颈,这是人体最脆弱的地方,现在最好的情况是她能够醒过来,只是醒过来之后,难免有些后遗症。老太太听后又是泪如雨下,只是她终究惦记着唐琳,没有哭出声,越是这样,越是让人难过,跟在医生后面的小护士哪怕是见多了生离死别,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下午袁博抽了时间过来,见到老太太,他并没有任何惊讶,而是温和地打招呼,介绍自己的身份,又拉着老太太和袁征去吃饭,将请过来的护工留下照顾唐琳。
老太太原本就不太赞同唐琳和袁征的事,现在发生这种事,又知道唐琳是为了救袁征手上,心里更是不喜。可袁博做事向来面面俱到,态度温和,让人觉着亲近,就是老太太,也不愿意迁怒他。袁博又是为了她的身体着想,从唐琳着手,老太太也就没有固执,和他们一起去附近的餐厅。
袁博虽不能说话也听不见,但行事稳重,十分照顾老太太,老太太不愿意理他,却也不好直言拒绝。
袁博过来并不仅仅是为了让他们吃饭,更是因为他昨天刚联系了北京有名的一名专家,他来医院,也是为了迎接对方。唐琳是为了袁征受伤,袁博联系专家过来会诊可说是应该的,但老太太知道这世上没有谁天生就该为谁做什么,因此十分感激。
处理完这些事后,袁博将袁征叫出来,出言安慰他,又说:我知道你难受,但是现在唐小姐还躺在病床上,唐老太太年纪也大了,身体不好,一旦你病倒了,谁来照顾唐小姐?这段时间你好好照顾自己,累了困了不要硬撑着,郑先生是这方面的专家,唐小姐不会有事的。
袁征点头,一手捂着额头,重重地舒出一口气:我知道。
袁博离开后,袁征有站了许久,才拿出手机给付文楠发了条短信。
回到病房时,老太太听见了声音,转头看向他,起身走出病房,又示意他跟上来。
坐在走廊里,老太太手上拿着准备好的纸笔,没等袁征落座就写了起来,写好后递给袁征:我希望这件事后你不要再来找琳琳了,我本来想着,琳琳要是实在喜欢的话,我就答应了,可是发生了这件事,我听人说了,肇事司机疲劳驾驶并不是你的错,但是如果你是个正常人,琳琳是不是不会躺在这里昏迷不醒?
袁征捏着纸的手紧了紧,抬头看了眼老太太,老太太却偏着头看着其他方向,并未理会他,他低头继续看下去:我是一个母亲,并不求儿女大富大贵,却希望她能够一生平安,无忧无苦。
他再次抬头,正对上老太太平静的目光,他喉咙微动,他捂住嘴巴,红着眼眶低头写:对不起。
老太太摇头:我不需要对不起,我只希望琳琳能够找到一个护她平安的人。
写完后,老太太进了病房,不再理会袁征。
袁征紧紧地捏着纸笔,眼神满是茫然,眼眶中蓄着泪水,却终究是没有落下来。
和唐琳一个办公室的老师听到消息难免唏嘘不已,她还年轻,却出了这种事,也不知道以后如何。学校已经任命了新的老师接手唐琳的工作,也保留了唐琳的职位,并说她康复后可以再回到学校。
只是哪怕是听到这些消息,老太太依旧没有半分高兴,她现在不求唐琳如何,只希望她能够醒过来。从唐琳出事到现在不过十天,可她却明显衰老了许多,头发白了一片,脸上的皱纹也深了许多。她还不到五十岁,可丧失了精神气的她,看起来比远征的父亲年纪大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