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头戏是二神跳舞。洛桑戴着赤宗赞面具,身披五花彩袍,小丽戴着贡堂拉姆面具,身披大红袍。为了使这次歌舞法会别开生面,桑结还特意请来朗玛吉朵艺人伴奏伴唱。为此,洛桑特为男女主人公写了两情歌。
二人下场后,牵手跳起舒缓的朗玛舞步,女神低下头,好像在羞涩地说着什么。这时场边咏唱:
“在这人多的地方,
请不要对我过于殷勤。
如想表达你的爱意,
瞅个机会瞟瞟眼神。”
男神停住脚步,稍微歪过头注视着对方,二人原地踏着舞步。这时场边咏唱:
“我深情地望她一眼,
她会意地微微一笑。
在那长长的睫毛下边,
是两颗温润的黑色玛瑙。”
接着,二神男前女后边行边跳,节奏稍快。男神不时向后招招手,仿佛在说:小妹快跟上。女神则弯腰前伸一臂,好像在说:哥哥等等我。然后男神挽住女神跳起来,那喜悦缠绵之情惟妙惟肖。观者中不时传来掌声笑声。
这时,场上舞者和乐器稍一停顿,接着响起密集的竹板声、小鼓声。只见二人跳起当时人们尚未见识过的一种舞蹈。二人或是对面或是同向,目光平视,双臂或叉腰或相交,上身笔挺,但看那双腿,或前踢或后踢,或左摆或右摆,不停换着各种花样。随着鼓板声加快,二人度也相应加快,且动作整齐一致,那四条腿竟如生在一人身上似的,直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当晚,赤宗赞和贡堂拉姆的神像被面对面安放在神殿内,轻轻掩上门。春夜寂寂,灯花摇曳,二神似乎在互相诉说着别后的思念,倾吐着海誓山盟的情话。与此同时,一位衣袍破旧、须苍白的“老人”,绕着寺院围墙踉跄奔走,口中含混不清地念唱着什么。赤村村民告诉别处来人,这老人正是晚年的赵文成,因大昭寺喇嘛不准过河,他风雨无阻,天天在南岸奔跑呼叫,一直到最后爬也爬不动。今天是法会,破例允许老人来北岸,他要把积压多年的话说出来喊出来。天快亮时,“老人”才停下,原来是由朗玛吉朵一位年轻艺人装扮的,沙哑的嗓子,凄凉的吟唱,感动得帐篷里许多人彻夜难眠。
因府中有事,桑结连夜赶回去了。
十六日清晨,贡堂镇和寺前广场,笼罩在煨桑的浓烟中。赤宗赞告别送他出寺门的贡堂拉姆,好像在互相叮嘱着对方多加保重,期待来年再聚。赤村村民抬着大神缓缓向河边渡口行去,大神频频“回”以示不舍。女神则不时侧侧身子遥遥“眺望”。
这时戴着面具的演员,出场跳最后一段告别舞蹈。
一下场,洛桑就觉对方不是小丽姐,换人了,不过也无暇多想,按演出顺序,二人先跳了一段“吉祥九步”,表示感谢佛菩萨的眷顾,动作大方庄重。接着大神向河边方向舞动,欲行又止,恋恋不舍,女神则追随过去,扯住大神袍袖,依依难离。大神回身安慰、劝解,又往前赶,女神作出难舍难分状。
洛桑看神像离寺已远,心想表演该结束了,不防贡堂拉姆追了上来,看那样子是要再送一程,只好再作流连状,舞了几步。洛桑指了指她身后方向,提示她该回去了,却见“女神”没有反应,伸手去拉时,二人的手握在一起,洛桑觉得那手柔若无骨,十指修长,猛一激凌,松开了手。是她?不可能吧。略一走神,只见“女神”靠过来,以朗玛舞姿,将悱恻之态表现得淋漓尽致。有的人跟过来瞧热闹,纷纷叫好,喊着再来一段。洛桑也不禁暗中喝彩,同时向河边舞过去,作出惜别之状。没想到“女神”舞步紧随,继续追送。
洛桑停下,欲中止演出,刚要摘下面具,只见“女神”双臂大幅度一摆,接着一条腿高抬,看似猛力的轻轻跺下。洛桑明白,按规矩,这是在邀请对方跳对对舞,而且女方邀请,男方是不可以拒绝的,只可以在对舞中暗示自己没有那个意思,然后再换人。
两个年轻人在河滩草地上忘情地跳起来,洛桑从她的几个细小动作中似乎感觉到一点什么。一段结束,二人同时停下。洛桑摘下面具,她也轻轻摘下,顽皮地一笑,好像在说:你没猜到是我吧?她浑身冒着热气,象牙色的皮肤就像是刚打过腊一般明亮。
洛桑还是感到了吃惊:“没想到是小姐,跳得真好,吉祥九步我不熟,若不是随着你的步点,我肯定跳乱了。”
“热巴哥哥,我听说那两情歌是你写的?太传神了。”
她想起刚才与他在舞中扮演的角色,脸一红,害羞地笑了:“热巴哥哥,家里来人接我了,我先回去,面具请你交还寺里。”
“杏仁眼”和那个家丁牵马过来,洛桑若有所失地望着她走远。
这一夜,两个年轻人都失眠了。
终于,又盼到活动日了,洛桑和根柱一进林卡,就看到已经来了不少人,正围在一起,热烈议论着贡堂寺的歌舞法会,有的人唱起那两情歌,有的人在模仿着踢腿舞的动作,引起一阵阵哄笑。
洛桑仔细瞧了半天,没有她,自己也无心进场,不由东猜西想起来,她病了?家里有什么事?也可能晚到一会儿?他捶了捶脑袋,或许那天她只是觉得扮神好玩,根本没有什么其他意思。他又忆起握手瞬间的那种感觉。他摆摆头,可怎么也摆不脱这些念头。根柱瞅佛爷今天无精打采,也不敢问,坐一旁陪着。到散场了,她也没有出现,洛桑带着莫名的失落感,拖着脚步离开。
其实她早来了,推说不舒服,坐在一棵大树暗影下。她细细观察着,瞧见他用目光寻人未果,一付郁郁寡欢的样子,连场子也未下,她内心的喜悦难以言表。望着他垂头丧气地走远,她一把拉起“杏仁眼”往回走。眼角的笑意,轻快的脚步,还有那不知所云的一串串话语,少女的心情是掩饰不住的。
好不容易盼到下一个活动日,不想一早总管派人传下通知,上密院在小昭寺内的主体大殿完工,宫中喇嘛全部参加开光法会。自然,达赖喇嘛是不可缺席的。开光法会上,洛桑留意察看,密院喇嘛果然神情端肃,僧纪井然,不禁生出莫大敬意。
上下密院原属甘丹寺,五世达赖时,归宫中直辖,是全藏高级密宗学府,近年区外各地喇嘛前来求学者日渐增多,且诸蒙古各寺堪布、活佛均需入藏学修,房舍拥挤,故将上密院移至小昭寺内,下密院建在木鹿寺附近。
洛桑听说过密院修习极为严格,从凌晨即开始,光着脚走过一段乱石,冬天亦是,除中间休息,每日还须修习四个时段,风雨无阻。一个僧人不经过数年这般修炼,是没有资格报考格西的。他问过桑结:“阿伯啦,修行在心、虔诚,如此苦修,可有必要?”桑结回答:“他们为普度众生,先自刻苦修行,赢得世人的信任、尊重,他们是格鲁的脊梁。”
法会结束回宫后,看看天色不算晚,洛桑很快换了衣服,拉着根柱从后门前去林卡,老远就望见她坐在他们常坐的那个地方呆。看着她闷闷不乐的样子,他竟暗喜,她肯定是找不到我才这一幅落落模样,看似不在意,内心却很在意的。他躲在树后,颇为得意地欣赏着。
散场了,她懒懒地站起走过来,他却装作未看见似的转身欲出林卡。
“热巴哥哥?!”她在后面惊叫一声。
他返身故作惊讶:“哎呀,小姐也在这里玩。”
“刚才没看见你呀?”她满脸疑惑。
“噢,有点事,刚到就散了。”
顿了一下:“白天你来玩么?”
洛桑作思考状:“白天怕是没时间。”
“再有几天节期就过了,不少人转了山还会来这里划牛皮船玩林卡,你明天能来吗?”她眼巴巴地瞅着。
洛桑装作与根柱商议的样子:“这两天活动多,怕是来不了。”
“杏仁眼”不耐烦了:“不就是少参加一次吉朵活动少赚点钱嘛。”
她制止住,说:“这几天我每天过来,就在湖东侧。”说着指了指湖东。
洛桑真要感谢菩萨保佑了,一回宫中就听丹珠尔说,总管话了,明日放假一天,让大家转山玩林卡。
第二天正巧贡布来圣城采购,三人随众僧先去药王山转山,然后赶往宗加鲁康。其他僧众有去转经的,也有走亲访友的,但规定了统一返宫时间。一路上洛桑询问了师父近况和家乡的事情。一进林卡,洛桑只管向湖东侧张望,果然见她和几个女孩子在玩,身后搭建了一顶小巧漂亮的帐篷。三人先进到神殿,上楼歇息。快到返宫时间了,根柱下楼找到一个正要回宫的僧人,托他向领班请个假,说还要朝拜龙女色青,晚些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