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天也快亮了,她不再睡了,揉了揉眼睛坐起,银蚕心弦缠在右手腕上,泛银亮的光。
她吩咐阿禾“我要洗漱,你帮个忙。”
阿禾嗯了一声,一只手毕竟不方便,这两天叶流西洗漱什么的,都是她在帮忙阿禾倒了些矿泉水在口杯里,牙膏挤上了刷头递给叶流西。
叶流西刷牙,李金鳌围着她团团转
“流西小姐,是蝎眼啊,他他们杀人不眨眼的。”
“都说你杀了江斩,他们这是报仇来了啊。”
叶流西刷得差不多了,从阿禾手里接过口杯,咕噜漱口,然后吐掉“是啊。”
李金鳌真是恨不得能代她着急“流西小姐,火烧眉毛了”
叶流西嫣然一笑“火烧眉毛,就洗把脸啊。”
李金鳌解不了风情,急地跺脚“我现在哪有心情去洗脸啊,流西小姐,我们就要死啦”
阿禾不吭声,拧了毛巾递给叶流西,叶流西抹了脸,抬眼看李金鳌“想保命,还有个法子。”
李金鳌双目放光“什么法子”
这些天,他担惊受怕归担惊受怕,但每次看到叶流西,心里总还是揣了一线希望的她看起来也不像是走投无路的样子啊,兴许还藏了没亮的底牌呢
叶流西问他“你耍皮影戏,有没有耍过醉打金枝这一出啊,驸马郭暧打了公主,按律例,郭子仪这个当爹的脱不了干系,他怎么做的”
李金鳌说“绑绑子上殿。”
叶流西说“是啊,关系撇清,罪也撇清你们也可以有样学样,阵前反戈,把我绑出去吧。这叫认清形势,弃暗投明,说不定蝎眼的人一高兴,对你们厚待有加呢。”
李金鳌不敢说话。
叶流西拎出昌东的洗漱包,把他的男用爽肤喷雾翻出来,略抬起下巴阖上眼,轻轻摁下喷头。
细细凉凉的雾化液滴,顷刻间罩了满脸,皮肤得了片刻舒缓这样的处境中,能有这样的享受,堪称奢侈了。
她唇角弯起,露一抹淡得几乎察觉不到的笑。
昌东现在到哪了呢
依时间推算,肥唐应该已经把他和丁柳转移到就近的大医院了,想来是睡得安稳,躺得惬意,饭有人送到嘴边,闲暇还有漂亮的小护士养眼
想想有点嫉妒,于是多摁了两下喷头。
然后催李金鳌和阿禾“考虑的怎么样了我认真的,机会只一次,错过了可就没了。”
阿禾咬着嘴唇摇头。
叶流西看向李金鳌“你呢”
李金鳌蔫蔫的“算了吧,我都这把年纪了,要脸,临阵反叛这事,我做不出来。”
再说了,这流西小姐有点阴,还有点狠,别的不说,单说没了手这事,多凄惨啊,是他都得掉两滴眼泪呢,她却跟没事人似的,那晚上,阿禾给她重新包扎时,她居然还说了句“要么用火把伤口燎一下吧,那样好得快。”
关内凶险,世道诡谲,没谁真的不怀算计,李金鳌觉得,自己也在押宝非得站队的话,他也得站个狠的
叶流西笑起来“既然这样,开弓没有回头箭了,你们以后都跟着我吧,你再上去看看外头的情势怎么样了,阿禾,去把我的包拿来。”
阿禾从车后拎出一个半旧的黑色帆布挎包,这包一直扔在车上,很少见叶流西用叶流西伸手探进去摸索了一回,拿出一支纤细的眼线笔来,送到嘴里咬拽开盖头,笔尖在阿禾手背上扫了扫试色,说“五块钱买的,居然没干,还能用。”
阿禾不知道她想干什么,愣愣看她。
叶流西坐进车里,把车内后视镜往下拗了拗,眼线笔浓黑的蘸液笔头慢慢扫向眼尾。
确定没退路了,想到外头千军万马,李金鳌的心反踏实了众寡悬殊,战死沙场也不丢人,还能凸显出几分悲壮。
他再次往上爬,才爬了两步,四周忽然响起低沉且雄浑的号角声,像滚滚浓云,当头罩压,这一刹那,天震地颤,连胸腔里的一颗心,都被带得有了隐隐共振。
镇山河茫然地睁开眼睛,而镇四海一个鲤鱼打挺,几乎是立刻窜蹦起来。
要打仗了是的,它感觉得到,它镇四海,就是为激越且艰险的鏖战而生的,不像某些鸡
它轻蔑地看了镇山河一眼相貌猥琐、败絮其中、只知道投人所好溜须拍马本来都被遗弃了,巴巴叼了根不值钱的银链子来,又哄得李金鳌暂时回心转意
没关系,鸡是要靠实力说话的,战场就是它的舞台
镇四海连扑腾带飞地窜上活坟,比李金鳌还快了一步。
李金鳌随后攀上。
眼前黑压压的一片,相互间已经距离很近了,几乎能看清对方的脸,蝎眼果然是乌合之众,不像羽林卫那样服饰统一穿什么的都有,有些人穿的还算得体,看上去不突兀,大部分人则像占山为王的匪寇头子,头结辫的、满嘴大胡子的、这么冷天还袒胸露背的,男女都有,脸上大多抹几道油黑,脚边无一例外,都伏着蝎子。
那些蝎子只只身形巨大,皮坚螯利,弯曲分节的尾巴如铁块焊连,触肢张举,螯刺上勾,随时都像要扑将上来。
又一拨号角声起,李金鳌这才注意到,远处的土台上架着长长的兽角,角身是一节节铜包皮革,层层扩音,末端是虎头,虎口大开,号声就从这里骤然成吼。
李金鳌听人说过,蝎眼有重大战事或是攻城时,用的都是虎头号,所谓的风从虎,虎啸时四方风从,更添凛冽肃杀气。
不过这阵仗未免也太大了,这里统共也就三个人,外加两只不着调的鸡
正想着,身侧突然响起嘹亮的鸡鸣声
喔喔喔
李金鳌猝不及防,没被号角吓着,反被鸡叫声惊出一身冷汗,低头看时,镇四海马步撑得差点劈叉,脖子伸得老长,双翅上的鸡毛都奓起来了,拼了老命在那对着黑压压的人群和蝎群打鸣,像是誓要和号角声一争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