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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番尘世风景（75）

第七十五章

凌菲初次学习搏击基本功，早累得娇喘吁吁，而赵子衿与女儿对搏，意在检测她功夫学到了何种程度，两人也汗出涔涔。三人结束演练便回屋略作休息，将身上的汗水揩干先后洗澡、更衣。吃过早饭，凌菲带着赵珍开车先回医学院，赵子衿收拾屋子后也上班去了。

车子驶行在大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大家都在怱忙赶路，早晨的街道就显得有些热闹丶有些拥堵。赵子衿车缓慢丶时行时停，但并不着急，像他这种高级别专家，不会担心上班迟到早退会扣工资，他们较比一般员工相对来说要自由一些，上下班时间没有严格的硬性规定。

赵子衿凭着高的车技在车流中左让右避地驶行，也差不多费了一个小时才到达医院。刚到院长办公室放下公文包，他的助理医生随后跟了进来，向他报告：有一个女患者挂了院长专家号，等了一个礼拜今天轮到她就诊。赵子衿点头表示知道，他换上了供应科早晨送来的干净白大褂，取了一副听诊器，便同助理医生一起来到为他特设的诊疗室。

一个穿着时髦丶气质优雅的女士在诊疗室等候，她文静地坐在沙上，仰头看着室内墙上张贴的几张心脏解剖彩图出神，时不时不自觉地咧嘴一笑，笑得很妩媚丶笑得很开心。赵子衿进门一瞥，心里就暗暗叫苦不迭，这个知性十足丶美艳无两的女人正是薛之瑤先前的手下丁梦，前年有一天傍晚在街头无厘头蹲守拦他的车，夜色中灯光晃荡，他一时还没有认出，直到叫来林晚秋才吓跑了她，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其人，以为她知难而退，从此不再滋扰。

赵子衿深感头大，进也不能丶退也难退，竟僵立在门口。而丁梦却很敏感，听到脚步声就知道赵子衿来了，于是站起来回眸一笑，轻声打着招呼：“赵院长来了。”他略为迟疑了一下，也只好回应：“让你等候多时了。”神情显得有些不自然。丁梦见此笑得更灿烂，落落大方地主动伸出纤纤素手，他只得上前一步，不紧不松地握了握这只温润柔软的手，对一个有教养的人来说，即使不情愿，交际礼貌也是不能缺失的。

两人在办公桌边椅子上坐下，赵子衿按常规询问病况，同时用听筒在丁梦前胸后背听了一会儿，笑着对她说：“心脏基本正常，只是心律时或有些不规则，这与你长期失眠有关系。”丁梦很吃惊，暗自感叹：“问了几句丶听了几下就抓住了症结所在，作为医生，他确实高明，被誉为心脏病学专家的天花板不为过！”

丁梦点点头，幽幽地诉说：“我确实长期处于失眠状态，是靠镇静剂来维持的，但近来药物效果不佳，只能加量，而心脏似乎出了点问题，时或一阵心慌……”赵子衿微笑地替她说了下去：“这种怔忡不安，更让你睡不着，即使倦怠思睡也容易被细微的响动惊醒。失眠——服药——心悸——失眠，循环往复丶没完没了。”丁梦一双忧郁的大眼睛注视着他，心想：“这还不是因你而起吗？你真的不明白还是装糊涂？”

赵子衿避开她灼热的目光，低头说着话，平缓而沉重，既是自言自语，又似对丁梦而言：“自古多情总被无情伤，你这是何苦呢，明知无结果，却偏偏不回头，你是真傻还是与自己有仇？”他搖摇头，又继续自顾自地喃喃低语：“若论无情，却分种种。一种呢心中无爱，对方的情意根本不能感知；一种呢心有所属，再也容纳不了别人加进来；一种呢情势不许，纵令爱得深沉，也不能不考虑后果而让对方受到伤害等等，表现虽有真有假，但说到底都是无情！”

助理医生接了一个电话，跟赵子衿打了声招呼便出去了，诊室只剩下赵子衿和丁梦二人。丁梦听了他独白式的一番言语，低声问：“你属于哪种？”赵子衿侧转头看着她，平静地说道：“这不是很清楚吗？小丁，放下执念，天地皆宽，我们今后是朋友，如不厌弃，我们便是兄妹，你叫我一声‘子衿哥’我喚你一声‘小梦妹’，不也是一种选择吗？两人如果能以真诚之心相互守望丶守护，即便一在天之涯丶一在海之角，也胜过貌合神离的朝夕相随！”

丁梦本就噙着眼泪，听到赵子衿这样恳切又动情的话，终于忍不住低声哭泣起来，她双肩耸动，尽力在压低声音，赵子衿看着十分心疼，轻拍她的香肩，柔声关切地说道：“要哭就大声哭出来吧，过度抑制有损健康！”丁梦听后放声大哭，哭得全身颤抖，成了泪人一枚。赵子衿递过去几张湿面巾，她也不接，自顾自地号啕，不再有所顾忌而害怕被人听见。

赵子衿见她眼泪鼻涕满面纵横，只好起身帮她拭擦，可越擦越多，后来竟伏在他怀内痛哭不已，好像一生一世的委屈与幽怨，要在赵子衿面前倾泻殆尽，把他的白大褂打湿了一大片。赵子砛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一边劝一边擦，终于让丁梦止住了啼哭，但抽泣没有停，眼泪还在哗哗地流淌。赵子衿把她搀扶到诊室内的卫生间，让她洗脸洗手，用干毛巾把上衣上的泪痕擦了一遍，然后帮着她用吹风机吹干。

诸事完毕，赵子衿递给她一把谭木匠制作的木梳和从日本带回的化妆盒，让她梳理散乱的头并补补妆容，又引起了这个女人的无限感慨。但她已经清醒了，知道她与他相遇已错过了时间，抓不到夫妇缘分，从今而后能成为挚友丶能成为异性兄妹，已是最好的结局了。她不能贪心太过，不能夺走别的女人怀里的男人，现在更清楚地了解自己的力量，即使欲夺之也没有这个可能，她根本办不到！梳理了长久堆积的情感乱麻之后，她一直堵塞的心灵世界豁然开朗，真如赵子衿所说，天宽地阔，阳光明媚，芳草如茵，溪流潺潺。

丁梦轻移脚步，款款走出了卫生间，来到赵子衿面前，光鲜亮丽，身姿婀娜，对着他嫣然而笑，雏莺啼喚般叫了声“哥”，真个是千媚百娇，仪态万方，令人销魂。

赵子衿起身连忙应道：“小梦，好些了吗？”他替她冲泡了一杯碧螺春，一手端着杯子，一手扶着她到沙上坐，他自己也在她身边的另一张沙椅坐下陪她。丁梦揭盖品茶，连抿了数口，赞道“好茶”。赵子衿一直微笑地看着她，见她一绺乌亮秀垂悬在额头上，便伸手过去把它轻轻掠至耳边。丁梦的型也是长短垂肩，不知是自然卷曲还是人为卷成，状如微波轻澜，看上去有点烟云梦幻的感觉，朦胧渺远……

丁梦感受了一种特殊韵味的爱，这种爱不是男女之情，而是一种哥哥对妹妹的宠溺，一种保护和被保护的情意交流和交融，它没有浪漫和炽热，但它真纯洁净，庄重自然。她放下手中的茶杯，螓略转，一对晶亮清澈的美目看着赵子衿，轻启朱唇，吐气如兰：“哥，妹要走了，过些时候我去看看珍儿姐弟三人，哥多保重。”

赵子衿牵着丁梦的手站了起来，颔回应一声“好”，两人便走出了诊室朝着医院停车场走去。丁梦与他拥别上车，缓缓开出了医院大门，赵子衿一路相送直到看不见汽车影子才返回院长办公室。刚坐下便接到他的助理医生在住院部打来的电话，说是昨天做手术的那个病人要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