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他要说,他真正想要杀死的,从头至尾,只有陶有良?!只是,这项复仇计划,中途出了点小差错。
陶阿瞎在偶然下,得知养怨之法,这五六年来,他都在偷摸摸地进行尝试,莽莽撞撞,失败过,差点死掉,直到半月前,才堪堪算是养成了。
原本他想再等等,等确定,完全控制住这只怨怪了,再行动。
可不知为何,九天前,他养的这只怨怪失控了,在没有他的指令的情况下,径自跑出了老林子不说,还溜进了聚落里,虐杀了陶富贵。
聚落里出了这么桩惨案,自然引起了陶里正的注意,陶里正当即派了大郎陶黑子前去坐忘观求助。
陶黑子趁夜离去那晚,陶阿瞎守着坊门当值,他目送着
陶黑子离去,心知再等不得,当夜,就对白毛怪下了指令,让它去取陶有良的性命。
坊门是他悄悄打开的,白毛怪是他放进来的,只是,奇怪得很,白毛怪去的不是陶有良家,而是摸进了孙大郎家!
当第二日,得知出事的是孙大郎,而陶有良安然无恙时,陶阿瞎整个人怔愣了许久,当时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他很愧疚,可那又如何,死者已逝,他再如何悔过,也于事无补。
白毛怪的存在已暴露,他变得迫切想要杀死陶有良,但又怕再误伤其他乡民,两相权衡,到底还是暂停了复仇计划。
只是,陶黑子请来的那位寇观主,似乎不一般,才来槐南里一天不到,就摸到老林子去了,陶阿瞎知道,他必须有所行动了。
再拖下去,只怕他就要暴露了,他暗下决心,今夜,陶有良必须死!好在这回,他养的这只怨怪,未出差错,准确无误的执行了他的指令。
当陶有良的那声惨叫,打破槐南里的寂夜,陶阿瞎只觉得,真好,大仇得报,梗在他心中那块名为复仇的巨石,它落地了。
他摸着黑,穿过槐树林,来到了神仙祠,小时候他阿翁常带他来的地方,也是童年记忆里难得的温暖之所。
一切怨恨,从这里开始,也将从这里结束。
他为阿翁报仇了。
面对陶里正的指控,陶阿瞎没有辩解,也无从辩解。
山风吹拂,老林子里树叶飒飒作响。
陶阿瞎垂着眼,嗓音沉哑,喃喃地道:“我会给他们偿命的。”
此生余愿已了,世间再无牵挂。
驱使那只怨怪杀掉陶有良,他从未后悔,只是不慎牵连到旁人,那是他始料未及的,以牙还牙,仇报了,接下来,便以命抵命,赎罪吧。
可惜啊,山风太大,树叶太响,他们隔了一段距离,陶里正并未听清他说过甚么,见他低着头,只当他冥顽不灵,将他的沉默当成了默认。
陶里正心中失望,语气难免偏激了些:“你这是在乱杀无辜啊,阿瞎,我看错你了!你啊你,怎么就学坏了呢?!”
陶里正嗓门大,陶阿瞎倒是将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原本沉默着,觉得没甚可说的,可听到陶里正质问他何时学坏的,陶阿瞎忍不住搭腔了,他嘲讽一笑:“说不定就是天生的坏胚子。”
“丧尽天良的畜生渣子,生下的能有甚么好东西,也只能是坏胚子了,陶有良这老东西,亲手捂死了妇父,身为他的儿子,我长大了,有样学样,弑杀亲父,这正常得很。”
陶阿瞎这段话,是讥笑着说出来的,陶里正同样听清楚了,不由得大吃一惊:“阿瞎,这其中是不是有甚么误会?你阿翁不是病逝的么?”
亏得他以为,陶阿瞎那么恨陶有良,只是源于他幼年时,陶有良多番毒打他,还在陶翁死后,直接让他净身出户,将他扫地出门,以至于这孩子差点冻
死、饿死,更别提,这么些年来,陶有良对他的不闻不问了。
没成想,这里头还有这么桩隐情,若陶阿瞎说的是真的,那陶有良,当真是死有余辜!
别看陶阿瞎唤陶翁为阿翁,真要算起来,陶翁其实该是陶阿瞎的外祖才对。
只因陶有良年轻时,家中贫穷,儿郎多,他根本不受家里重视,他便想办法,追求陶翁的独女,入赘到了陶翁家。
小俩口婚后,陶翁暗自观察了段时间,见女婿对女儿尚可,怕女婿住在妇父家里会觉得抬不起头,便拿出毕生积蓄给小俩口另置办了座屋房。
小俩口搬出去住后,一切都挺顺利的,只是幸福的泡沫,在陶阿瞎诞生后被戳破了,陶有良对儿子天生有缺陷一事,始终耿耿于怀。
而陶翁的女儿,性格优柔,总是报喜不报忧,再加上陶翁那几年,本来身体就不大康健,见女儿说一切都好,就以为是真的一切都好。
陶有良惯会装样子,对陶阿瞎虽不喜,可对陶翁的女儿,始终关怀如初,以至于陶翁后来撞见他打骂外孙,也得顾及到女儿身份,不好置喙。
顶多是将外孙接走,陶翁自个儿带着,待到女儿英年早逝,陶翁因身体原因从社宰位置退下,陶有良迅速另娶生子,陶翁这才意识到,女婿可能并不想他表现的这么无害。
可陶翁又能如何呢?他年迈病弱,时日无多,外孙阿瞎天生缺陷,年纪尚幼,还不
能自立,正是需要大人看照的年纪。
陶翁总想着,虎毒尚且不食子,纵使陶有良不喜阿瞎,可给口饭吃总没问题吧?没想到,人心坏起来,竟如此恶毒。
……
陶阿瞎冷笑一声:“没有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