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树,你小子的书白读啦?”营长甩手叫道:“他们是保卫局的呀,跟他们走了你还想回来么?”
“放心吧营长同志,就是保卫局也是讲道理的地方。事情弄明白我们自然把人还给你。”一个人忽然从昏暗的里屋踱出来,语气温和地说。
“你?”陈叔仁楞下,立即认出了对方,马上又站直了,不过心里比刚才稍稍踏实些。
“王树同志,我们奉上级指示来调查你的背景问题,请你配合工作。”刘思敏说着,眼睛却看向营长方向,背着两手慢悠悠地道:
“不过我觉得至少你没有回避事实,态度还是好的,只要把事情讲清,协助我们完成调查,我想苏维埃政府还是公平的。对不对?”
“那、那我的三连怎么办?我们随时可能接到命令再上战场,总不能让三连没有指挥员吧?”营长无可奈何地咽口唾沫说。显然在这个特派员的面前,他觉得很有压力。
“没关系,你先指派一个代理吧。或许王树同志很快就能回来呢?”
陈叔仁就这样跟着这几个人走了,他被解除了武器、武装带,身后紧紧地跟着两个保卫局的战士。
他们向南方而去,第二天来到个小村庄。叔仁被带到不大的院落里接受审问,然后被告知问题得到核实前,他暂时不能穿红军制服了。
他们给他套蓝色的土布衣裳,然后在他恋恋不舍的目光下抱走了换下的军装。
叔仁被命令蹲在灶间旁等待指示,这时看见一名红军战士跑进来找到个干部,交给他一封信笺。
转身要离开时两人目光相遇,叔仁惊讶地差点站起来,但立即又掉过头去。那战士犹豫片刻还是转身出去了。
接下来的三天里叔仁受到连续不断的盘问,总是围绕着他的身份、名下土地及收入、同二哥之间的联系和了解这些问题反复地解释。
对方换一批审问者,他就要重新把这些再讲一边,到后来坚持不住打瞌睡,被对方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来,结果不得不在冬天裹着湿冷的衣服,牙齿打颤地继续复述。
第四天,敌情临近,部队紧急转移。叔仁被绑住双手,和其他二十几个犯人一起串成一串,在保卫战士押解下跟着队伍转移。
一路上不许说话,不许解手,不许掉队。但从周围队友偶尔的小声嘀咕中叔仁了解到,原来这些“犯人”里不乏营、团级干部,自己相比下是只小虾而已。
不知是因为刘思敏的原因还是怎么,他得到些特殊关照。押解的战士说他情节轻、态度好,所以对叔仁也比较和气,宿营时甚至让他睡在雨衣上。
但是几天后情况生了变化,本来有意无意常来他面前晃悠的刘思敏忽然不见了,新来的干部问过他的案底后反而认为叔仁是非常重要的犯人,下令指派专人看押严守。
部队连续向东、南、西行军一周后,终于获得喘息的机会在个稍大些的村庄逗留一晚,保卫局立即占据了本村一家中农的院落。
陈叔仁被特地“照顾“,关进后院一间伸手不见五指、堆满稻草的狭小柴房里。入夜之后,几只出来捕食虫子的老鼠不时从叔仁身上踏过。
他用长袍蒙住脑袋,忍住了不动,咬住牙只当这帮忙碌的家伙看不到自己。
忽然”悉索“的摩擦声从房顶上下来,一条蛇从他不远的地方经过,很快脚头响起老鼠垂死的悲鸣。
陈叔仁早已忘记了对水和食物的渴望,强迫回忆那些宋词、元曲,来转移自己对动物们的注意力。
夜深,忽然有不同寻常的动静惊醒了陈叔仁,他听见有个声音低低地问:“少爷、少爷,陈叔仁在么?”
他猛地抬起头,朝声音的方向摸索过去,轻声问:“是担子吗?”
“是我。”
“你来这地方做什么,被他们看到不得了,会把你牵扯进来的!”
“唉,少爷,五哥,这会儿顾不上啦!我听他们说已经给你定了罪,说是‘特务、反革命、反动地主,已经上报要处决的,就等上级的批复了!”
“不会吧,我个小小的连长,他们干什么要这样过不去?”叔仁惊异地问,又说:“要不,你悄悄去找保卫局的刘特派员,探探他的口风怎么说?”
“嗨,老哥,你还说他?就是他闹的!听说他向上级担保你,说和你是同学,了解你的情况。
可话刚说完他就失踪了,有人说他已经叛变投敌。你想这样你还有救么?”
陈叔仁脑子一阵轰响,登时明白了为什么这几天会有如此大的变化。“这可坏了,我再也洗脱不清楚自己的问题啦。”他喃喃地说。
“少爷,我已经用刺刀在这土壁上挖了个洞,一点不难。你稍微忍忍,我把它扩大些救你出来。”
说完黑暗里又响起“嚓嚓”的声音,土块逐渐崩裂,被取下之后洞口透进些淡淡的光亮。
叔仁既担心又紧张,一个劲地看房门,注意哨兵的动静。
洞口终于可以容一个人的身子了,陈担子的圆脸在外面月光下显得汗津津地,朝他笑笑,鼓励地招手。
叔仁小心地从洞口钻出去,才看清那柴房后面原来是牲口的草料棚子。
两个人溜到棚子后面紧紧地抱在一起!陈叔仁笑着小声说:“担子,没想到你也参军了。我那天可真怕你过来叫我,那可糟啦。”